北境的集市比温芙依想象中热闹许多。木制摊位沿着结冰的河道一字排开,商贩们兜售着毛皮、熏肉和手工制品。人群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交织,形成一片朦胧的雾霭。
雪默走在温芙依前面半步,时不时回头确认她跟上了。他今天穿了一件崭新的鹿皮外套,银发被安雅精心梳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若不是他时不时紧张地拽着衣角,看起来倒真像个骄傲的小向导。
"就在前面。"雪默指向集市尽头的一座原木搭建的高台,"那是猎弓比赛的报名处。"
温芙依眯起眼睛。高台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十几岁的少年和壮年男子,偶尔有几个看起来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他们背着各式各样的弓箭,有的装饰着羽毛,有的则朴实无华。
"你确定要参加?"温芙依低头问道,"看起来竞争很激烈。"
雪默的紫色眼睛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伯父说我已经可以拉开成年人的弓了。而且..."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如果我赢了,副族长就不能再说德里斯家没有合格的猎人了。"
温芙依正想问更多关于这个"副族长"的事,雪默已经加快脚步向报名处走去。她只好跟上,小心避开地上结冰的水洼。
报名处前站着一位满脸皱纹的老者,正在羊皮纸上记录参赛者的名字。轮到雪默时,老者眯起眼睛:"小德里斯?你伯父知道你来吗?"
雪默挺直了背脊:"我已经十岁了,按照族规可以参加少年组。"
老者哼了一声,但还是写下了他的名字。就在雪默接过号码牌时,一个刺耳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看看这是谁?没爹没娘的小崽子也敢来参加猎弓比赛?"
人群自动分开,一个比雪默高出半个头的少年大步走来。他穿着华丽的狐皮大衣,腰间别着一把镶嵌宝石的匕首,棕色的眼睛里满是轻蔑。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衣着光鲜的跟班。
雪默的身体瞬间僵硬,号码牌从他手中滑落,掉在雪地上。
"捡起来啊,小德里斯。"少年用靴尖踢了踢号码牌,"还是说,你连弯腰的勇气都没有,就像你父亲当年——"
"够了,莱昂。"报名处的老者打断道,"比赛面前人人平等。"
莱昂——显然这就是少年的名字——夸张地摊开手:"我只是好奇,一个连父母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废物,能射出什么样的箭?"他俯身凑近雪默,"你知道吗?我爷爷说,你父亲临死前还在求饶——"
温芙依看见雪默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这些话与他无关。
"德里斯..."温芙依突然意识到什么,"雪默·德里斯?"她轻声重复着这个全名,脑海中闪过游戏最终BOSS的名字——"寒霜之牙"德里斯。不可能只是巧合...
莱昂这时注意到了温芙依,眼中的恶意瞬间变成了另一种令人不适的光芒:"哟,小崽子从哪捡来这么漂亮的姐姐?"他伸手想摸温芙依的脸,"外来者吧?要不要跟我玩玩?我父亲可是副族长——"
温芙依冷静地后退半步,躲开他的触碰:"我对没断奶的小屁孩没兴趣。"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笑声。莱昂的脸涨得通红:"贱女人!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一个缺乏教养、靠家族名头壮胆的懦夫?"温芙依歪着头,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或者我猜错了?你其实有什么真本事?"
莱昂的呼吸变得粗重,他突然一把揪住雪默的衣领:"这是你教的?让一个女人替你出头?德里斯家的男人果然都是废物!"
雪默仍然低着头,但温芙依看见他的肩膀开始微微发抖。
"放开他。"温芙依的声音降到了冰点。
"凭什么?"莱昂狞笑着,"这小杂种就该知道自己的位置!他父母是族里的耻辱,他也好不到哪去!我爷爷说——"
接下来的话永远没能说完。雪默突然像只发狂的小兽,猛地扑向莱昂,一口咬住他的大腿。
莱昂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拼命捶打雪默的头和背:"放开!你这疯狗!放开!"
但雪默死死咬住不放,温芙依甚至看到有血丝从莱昂的裤管渗出。人群骚动起来,有人惊呼,有人大笑,但没人上前阻止。
"雪默!松口!"温芙依厉声喝道。
奇迹般地,雪默立刻松开了牙齿,后退几步站到温芙依身边。他的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紫色眼睛里燃烧着温芙依从未见过的怒火。
莱昂跌坐在地上,捂着流血的大腿,脸色惨白:"你...你等着!我爷爷不会放过你的!德里斯家的疯子!"
在两个跟班的搀扶下,他一瘸一拐地逃走了,身后留下一串骂骂咧咧的威胁。
集市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雪默和温芙依。雪默这才像是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眼中的怒火迅速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
"我们走。"温芙依抓住他的手腕,快步离开集市。
他们一路无言,直到回到森林边缘。温芙依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雪默。男孩的脸色苍白,嘴唇还在微微发抖。
"你不怕他了吗?"温芙依终于开口,声音比想象中尖锐,"就这样扑上去咬人?你知道这会给你带来多大麻烦吗?"
雪默抬起头,紫色眼睛里盈满泪水:"他...他说你..."
"所以是为了保护我?"温芙依打断他,"你就可以不顾后果?"
雪默倔强地抿着嘴:"我不怕他...如果是保护温芙姐姐...我可以不害怕..."
温芙依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胸中翻腾的情绪:"那你为自己想过吗?那个莱昂明显经常欺负你,为什么之前从不反抗?"
雪默沉默了,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尖。
"回答我,雪默·德里斯。"温芙依一字一顿地念出他的全名。
"因为...不值得。"雪默终于小声说,"只有温芙姐姐...值得我反抗..."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刺进温芙依的心脏。她蹲下身,平视着雪默的眼睛:"听着,雪默。我很感谢你想保护我,但你必须先学会保护自己。你的感受,你的尊严,你的人生——这些都很重要,比我的安全更重要,明白吗?"
雪默困惑地眨着眼,似乎无法理解这个概念。
温芙依叹了口气,伸手擦掉他嘴角的血迹:"我是说,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为自己而活,而不是只为别人。"
"可是..."雪默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果没有别人...我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温芙依僵住了。这个十岁男孩口中说出的,正是她自己在无数个孤独夜晚思考过的问题。在母亲去世后,在父亲再婚后,在被卢修斯欺负时...她也曾这样质问过自己。
"雪默..."她轻轻抱住这个瘦小的身体,"活着本身就是理由。你会长大,会遇到更多的人,看到更多的风景...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个世界有太多值得你为自己而活的理由。"
雪默在她怀里僵硬了片刻,然后慢慢放松下来,小手小心翼翼地回抱住她。
"那...温芙姐姐会一直陪着我吗?"他闷闷地问。
温芙依没有立即回答。她想起那个与雪默同姓的最终BOSS,想起自己终究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此刻,感受到怀中孩子的颤抖,她说出了唯一能说的话:
"在我还能陪着你的时候,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们牵着手走回家时,夕阳将雪地染成金色。温芙依偷偷观察雪默的侧脸——这个内向、敏感又倔强的男孩,与游戏里那个冷酷无情的"寒霜之牙"究竟有什么联系?是什么让一个愿意为保护别人咬伤欺凌者的孩子,变成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BOSS?
而更令她不安的问题是:如果雪默注定成为那个BOSS,她的到来会改变这个命运吗?还是说...她正是促成这个转变的原因?
"温芙姐姐?"雪默轻轻拽了拽她的手,"到家了。"
温芙依抬头,看见索尔和安雅站在门口,脸上写满担忧。她知道,关于今天的事件,还有更多的解释和后果在等着他们。但此刻,她只是握紧了雪默的手,走向那个暂时被称为"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