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结束后第三个月,已经15岁的迟琅被塞进了一家私立高中,地处黄金地段,在旧86区曾被称作民间太傅院,政府曾不只一次提出想改为公立,都被拒绝了。
“小迟琅只要试着重新出入生活就好了,像其他普通孩子那样,其他的都交给妈妈来做。”
千铢宴在把她推进校门前是这样说的.于是她暂时信了。
"你就是新来的学生啊。"黑发的男生倚在她桌前,桌面被投下一片阴影,“我是学生会成员,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来找我哦!”
他背着光,眼中盛着莹莹流光,恰到好处的侧颜激起女生一阵窃窃私语与男生的哄笑声。
但真正使她在意的是旁边壁纸刀收缩刀刃的声音,以及她在看向声音来源时,刻意回避的视线与翻起的白眼。
还没有等她收回视线,男人就凑到她耳畔:"下课后可以陪我去学生会吗?我想介绍你给其他同学认识。"
她并未拒绝,是这成了麻烦的开端
第一日桌子里出现一只死鸟,被她随手扔到窗外
第二日,菜汤里不小心混入一只虫子,被她"不心"打翻
第三日,她们采取了更实际的手段。
在迟琅和林烨一起从校长室出来的时候,与她们正好见面。
“迟琅酱!陪我们去下器材室则!”那天朝她翻白眼的女生亲呢地抱她的胳膊,手劲大得让她想起六年前掐死81区士兵的感觉。
她看向身边的男人,他眼中…似乎是担忧?是这样吗?但是为什么…?
她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
迈进器材室的瞬间,先感受到的是头顶的水——迟琅躲过了水桶,但没躲过劈头盖脸落下的水,接着就是女生尖锐的笑声,
"不想再来这,就注意好和林烨的距离,不然下次泼你的就不是水了。"
迟琅撩开遮住视线的发丝,看向为首的女生手里翻转的小刀——没开刃的,吓唬谁呢。“哦,但是,林烨是谁来着?那个男生?”
那个女生猛然起身朝她快步走来,刀尖——或者说小铁片子在她面前晃晃悠悠。“你装什么!”
"你们干什么呢!"
教导主任的喝声打断了这场闹剧,站在旁边的是那个林烨。
“我不心把水桶打翻了,没别的事。”迟琅抢在其他人之前开口。
林烨似乎着急了:"为什么这么说,明明是她们…"
"她们是我的朋友,刚刚在帮我收拾,林烨同学是关心则乱了吧?”
迟琅没有回应几人的不可置信,只对着教导主任一人回话。
“还有其他事吗?没有我先走喽。”
迟琅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把其中一个女生的系在腰间的校服拽下来披在肩上
“借我用下,于…”迟琅顿了下,她好像并不记得这个女生的名字,于是她改口"借我用下,好朋友。"
随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大步离开。
先反应过来的是林烨,这事情发展有些出乎他预料了。
"为什么不告诉老师?”
“问我吗?正巧,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首先,既然知道她们要对我做什么,为什么不直接不让我过去呢?”
“如果是那时没反应过来的话,为什么不找最近的、还和你有关系的校长而要绕一层楼去找和那个女生有亲戚关系的教导主任呢?”
"你…你才来三天,怎么知道这么多。而且你连她名字都记不住怎么会记得……”
"因为我以前的工作只要记脸、关系和地形就够了,名字不是我考虑的范畴”
“哦,扯远了,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林烨盯着迟琅古井无波的眼愣了许久,迟琅也不出声,等他回话。过了半晌他才又支起笑来,似乎是略带歉意的:"抱歉,下次我会考虑更周全些。
迟琅单手扶额摇了摇头,样子比老师听到学生说1+1=3更无语:“还是不要有下次最好。”
说完见林烨没有让开的打算就直接把人推开。
她的计划与目的都很简单,所求的不过是能让她离开这里的蜘蛛之丝。
第一日时,她能把死鸟扔到始作者脸上。
第二日时,她能把虫子塞进"粗心鬼"嘴里
第三日时,她能把想把她弄湿的人弄死。
但她没有这么做,原因之一当然是那会使她陷入不利状态。
至于另一个原因,大概是因为和某个天真的家伙的约定吧——她似乎真的有在期待能彻底抛下武器的那天。
接下来的计划已经很明确了,前几日不痛不痒的挑衅是不够让她下场的。
虽说她本打算在自己身上留几道伤增和谈判筹码的想法被过早赶来的林烨打断,但他叫来的教导立任应该已经在忧心自己会把这件事捅出去了。如果他还有脑子的话,就该想想用什么手段封住她的嘴了,最好他能识相把校长一起叫出来,不过就算他想私了,录音应该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只要她能下场。
一切的计划都足够被称作完美达成,但她却忽略了自己运气的差值 。
"这种小事,小迟琅自己解决就好了吧。"千铢宴在听完她的要求之后,连电话都没有放下,“妈妈很忙的,就照你想的做就行。”
"可是千女士,我…"千铢宴颈间夹着电话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琬玉你继续讲。你说我这边?没什么问题,应该很快能出结果。”
迟琅看着千铢宴坐上车欲行欲远,心中似乎有什么苦苦维持的东西要被打碎了。
翌日,林烨又出现在她面前,真是麻烦的家伙呢,大概再坚定的神创世论的拥护者,见到他也要相信自己是猴子变的。
但……
确实是对她有利的麻烦呢。
自大的,以自我为中心的表演型人格者,在被她拆穿真面目后,会采取怎样的报负手段呢?
思及此,她已经有些激动了,最好是和那些无能狂怒,捡些低俗词汇攻击她的政敌不一样才好,这才对得起她这样大费周章。
这样想着就已经走到了楼梯口,那天的女生"正好"出现在这里,演员已经就位,接下来就该演出了。
"为什么一直想要跟着我呢?"迟琅终于开口,表情冷硬。
"不管你怎样想我,但你在我心里,非常特别。”林烨试探着想拉她的手,眼里是浓厚的深沉。
现在是下课后第一分钟,无论是过早的时间已是较高的楼层,都决定了这里没有多少人,他有足够的胆子,向她表情达意。
楼梯另一侧的女生将指节捏得咔咔作响,这正是迟琅所希望的。
在和林烨说完她要去厕所后,她满意地等到了不速之客的来访。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你如果再和他纠缠不清,我就……”
“教训我?”迟琅戏谑地笑起来,“做不到的呦,现在这个情况,我收拾你一顿才更合理。”
她走到女生面前,将指着她鼻子的手压回去,另一只手扯掉木门锋利的金属锁边。
“你倒也不用担心,我不打算真对你动手”
作为将军,要从敌阵看出意图;作为商人,要从收入看出市场;作为政治家,要从民意看出时代潮流。而现在,她要做将蜘蛛从端坐中央的状态中拖出来的人,当然不能只毁了他的网还要让他再无织网的能力。
迟琅划破手心,又在自己胳膊上留下血痕,鲜血顺着本就布满疤痕的皮肤滑落,在瓷面上绽开刺目的花,她发出压抑的惊叫。
厕所的门被撞开时是课后的第三分钟,从现在起,人要多起来了。
林烨的表演很到位——眉头紧锁,声音担忧:"谁干的!”他伸手想要查看达琅的伤口,却被迟琅一把拽下腕上的手表.
"你手表的录像功能很不错嘛",迟琅迅速调出他收藏的视频文件,里面是不知哪个可怜的女生被霸凌时的哭声,混着林烨压低的笑声。
“我只是为了留存证据!”
"那为什么她们还在?"迟琅指向呆在一旁的几个女生,"别再胡闹了,还给我!"
迟琅笑着在和他一推一攘间,走到厕所与洗手台的临界,从洗手台开始便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然后,向外摔去。
楼道里的人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被推到在地的迟琅捂着嘴咳出血——其实是手心中渗出的血,胳膊上是淋漓的血痕,在他后面的则是面露凶光的林烨,手里的手表还播放着那份录像。
不再需要任何解释,人的想象会补全一切
这件事闹得足够大,以及于三天后在医院让次生体给自己削苹果的迟琅可以在电视上就看到处理结果——千铢宴以学校德育教育差劲为由头,不断用商会资产对学校提起制裁,又以校长的儿子林烨的手表里的视频为威胁将学校收到了公家。
"你对这个结果满意吗?"熟悉的情景再度出现,但她这一次做了正面回应:"我很满意这个结果”
千铢宴轻笑了一声接过次生体手上的苹果,割成小块喂到迟琅嘴边,倒真像一对普通的母女。
“那你就是对过程不满意喽。”
“的确很难满意啊,千女士。”迟琅叹了口气,灰色的虹膜像燃烧后的余烬,“在各方面都很难说。”
“比如您把我当作改学校私立体系为公立体系的工具。
“比如我本来只需要打一针破伤风疫苗,现在却得在您安排下在图院躺了三天就为了突显此事的恶劣。”
“唉,我在小迟琅眼里就什么好事都没干吗?”
“那倒也不能这么说,至少您给了我这个。”
迟琅拉下病号服的领子,露出脖子上黑色的皮质 choker——用来抑制她的异能,有了这个,她的次生体才能老老实实在她旁边剥葡萄而不是直接冲到林烨家把他撕了。
"我看小迟琅这样子,是想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千铢宴好歹是现在的86区首富,迟琅的阴阳怪气她能看出来,只是懒得在意。
"这种事几天前就想好了。"迟琅咽下次生体送到她嘴边的葡萄,"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靠利益维持的不是吗?
“评估风险、适时投资、见风使舵,这是您身为商人的本能。我也只有在能给您带来回报时才最珍贵不对吗?”
千铁宴长久没有回话,直到将苹果割得只剩下果核才抬起头看她,那就先这么想吧。"千铢宴将装满苹果块的碗塞到次生体手里,起身离开。
迟琅紧绷的身体在千铢宴关上门的那一刻放松下来,躺倒在病床上。
这些天,她常感到阵痛,从心脏开始攀起细细密密的疼,疼痛让冰凉的空气显得更无作用,她何时因受伤而这样狼狈过,说到底,不过是没意识到那无用的幻想,是会杀人的乌托邦罢了。
放下武器是群体的奢侈;而对孤独者来说,缴械即是赴死。
次生体冰凉的手覆上迟琅额头,她记起那被她苦苦维持又被打碎的是什么——是对未来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