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烬·轮回错》第三章:寒潭锁魂
黔州的风裹着硫磺味,吹得崖边枯藤作响。顾云舟望着谷底翻涌的黑雾,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自踏入黔州地界,这玉佩便一日比一日灼烫,仿佛在呼应深潭下某个沉睡的魂灵。
“到了。”李慕然忽然扣住他后颈,指腹碾过新浮现的霜华印记,“冷月宫旧部就在潭底。”话音未落,足尖点在他腰眼,两人如坠星般跌入雾中。寒潭水没过头顶的刹那,顾云舟看见石壁上刻满霜华纹路,正是前世他与沈砚冰合修时的剑招。
潭底石门应声而开,腐木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二十余道身影从阴影里站起,为首老者单膝跪地,颈间挂着半枚霜华银戒:“宫主,您终于带少宫主回来了。”
顾云舟怔住。那些人衣袍下露出的皮肤,竟布满与李慕然相似的疤痕,分明是受过“赤焰鞭”之刑的血煞教死敌,此刻却对李慕然行冷月宫大礼。更令他心惊的是,老者抬头时,左眼已盲,眼窝处纹着极小的霜华——那是前世冷月宫暗卫的标记。
“不必多礼。”李慕然淡淡开口,袖中寒刃却始终抵着顾云舟腰眼,“寒潭冰棺里的东西,可还完好?”
老者 glanced顾云舟,欲言又止。李慕然忽然冷笑,寒刃划破顾云舟袖摆,露出肘弯胎记:“少宫主已记起前事,无需隐瞒。”
冰棺在暗室最深处,棺中躺着具焦黑躯体,心口嵌着半块霜华玉佩。顾云舟瞳孔骤缩——那躯体的面容,竟与李慕然分毫不差!
“这是宫主前世的肉身。”老者声音发颤,“血煞教用赤焰焚身之刑,将宫主魂魄逼出,却不知‘霜华引’早已将魂魄系在少宫主命星上。五年前您坠崖,宫主残魂附在玉佩,而这肉身……”他忽然看向李慕然,“这五年间,每隔七日便会心口剧痛,可是因为魂魄不全?”
顾云舟猛地转头。李慕然垂眸替他拢好衣襟,指尖在他腕间脉搏上按了按:“阿舟,别听他胡言。”可袖底露出的手腕,正爬满蛛网状的青斑——那是魂魄离体的征兆。
暗室顶突然传来碎石声。李慕然骤然将顾云舟护在身后,寒刃出鞘时,三道黑影破顶而入,掌心赤焰翻涌,正是血煞教“赤焰使”!
“沈砚冰,你以为躲进寒潭,便能躲开‘霜华诀’的诅咒?”为首者盯着顾云舟颈间印记,狞笑出声,“双生双灭,一人亡则另一人魂飞魄散——你当年推他坠崖,不过是想替他挡下天劫,可如今他记起前事,这诅咒便要提前应验了!”
顾云舟只觉头痛欲裂。记忆如潮水涌来:前世冷月宫密室,长老们跪在祖师像前,说“霜华诀大成之日,必遭天谴,唯有献祭一人精魄,方能保另一人周全”。那时沈砚冰红着眼眶替他描眉,说“阿舟别怕,砚冰替你挡”,却从未说过,这一挡,便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住口!”李慕然突然厉喝,寒刃在指间旋出七道剑光,却在转身时踉跄半步。顾云舟看见他唇角溢出黑血,青斑已蔓延至脖颈,而那些赤焰使的攻击,竟专往他心口招呼——分明是算准了他魂魄不全,肉身脆弱!
“砚冰!”他本能地握住霜华剑,却发现剑柄不知何时出现在掌心。李慕然眼中闪过狂喜,忽然扣住他手腕,将剑刺入自己心口:“阿舟,用‘霜华合璧’!唯有你我精血相融,才能催动剑心!”
鲜血溅在顾云舟面上,他惊惶摇头:“不!这样你会魂飞魄散的!”可李慕然却低头咬住他唇,舌尖卷着血渡进他口中:“傻阿舟,你忘了吗?前世我便说过,你的命是我的,我的魂也是你的。”他指尖掐进顾云舟后颈印记,霜华剑突然发出清鸣,“动手!否则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顾云舟颤抖着将剑没入自己心口,剧痛中,两人颈间印记发出强光,霜华剑化作两道流光,在暗室织出巨大的霜花剑阵。赤焰使的惨叫戛然而止,可李慕然却缓缓跪下,青斑已爬满整张脸,眼中却映着顾云舟的倒影:“好看……阿舟的眼睛,比前世寒潭的月光还好看……”
“别说话!”顾云舟慌忙抱住他,发现他后颈胎记正在消散,“老者!快想想办法!他的魂魄……”
“少宫主,唯有将宫主残魂归入肉身,才能续命!”老者指向冰棺,“可当年宫主肉身被赤焰灼烧,魂魄早已不全,如今若强行归位——”
“我不管!”顾云舟咬牙扯下玉佩,按在李慕然心口,“他说过,寸步不离。我若让他魂飞魄散,便是违背誓言。”
冰棺盖被霜华剑震开的瞬间,顾云舟听见李慕然在耳边轻笑:“阿舟终于肯疼我了……”接着,怀中躯体骤然变沉,青斑如退潮般消失,可那双眼却紧紧闭着,再无动静。
暗室陷入死寂。顾云舟抱着李慕然冰凉的躯体,忽然注意到他指尖还攥着半片剑穗——是前世他绣给沈砚冰的霜华穗,如今只剩残角。而老者正望着石壁上的壁画出神,画中祖师与道侣相拥,脚下白骨堆成山,旁注小字:“霜华合璧之日,便是双生共陨之时。”
“少宫主,血煞教所言非虚。”老者忽然跪下,“当年祖师爷与道侣合修‘霜华诀’,最终同归于尽,才创下这双生双灭的诅咒。宫主早就知道,却宁愿用‘霜华引’逆天改命,也要换您轮回……”
顾云舟忽然想起客栈黑衣人说的话:“霜华诀本是血煞教祖师创下的邪功。”原来百年前,两派祖师本是同修,因爱生恨,才分裂成冷月宫与血煞教,而“霜华诀”的诅咒,从来都是为了让相爱的人同死同灭。
“现在怎么办?”他望着李慕然苍白的脸,“如何才能让他醒过来?”
老者指向冰棺内的焦黑躯体:“唯有让宫主魂魄归入本体,再以少宫主精血温养,方能延续性命。只是……”他忽然看向顾云舟后颈,那里的霜华印记已完全显现,“如此一来,少宫主便要与宫主共用一魂,从此生死相连,再无分离。”
顾云舟忽然笑了,笑得眼泪掉在李慕然脸上:“分离?他从来就不让我分离。”他咬破指尖,血珠滴在李慕然唇上,“砚冰,你听见了吗?这次换我来困着你,用魂魄做锁链,用精血做牢笼,让你再也说不了‘魂飞魄散’四个字。”
冰棺突然发出嗡鸣,李慕然睫毛颤动,指尖扣进顾云舟后腰:“阿舟……别离开……”
顾云舟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湿意,忽然听见暗室外传来脚步声,还有女子轻笑:“好一对情深似海的璧人,可惜啊——”斗笠阴影下,她指尖晃着半片霜华剑穗,与顾云舟残角拼合,“血煞教的祭坛,早就等着你们的魂魄祭旗呢。”
硫磺味更浓了,顾云舟看见她颈间戴着与老者相同的银戒,却刻着赤焰纹路。原来这世上最狠的局,从来不是沈砚冰的偏执,而是百年前那场爱恨交织的诅咒,让相爱的人在轮回中互相残杀,却又甘之如饴。
霜华剑在地上投出破碎的光,顾云舟忽然明白,他与沈砚冰的故事,从不是开始,也不会有结束。他们是被刻在霜华纹路里的双生魂,是被锁在寒潭底的并蒂莲,哪怕魂飞魄散,也要在彼此的骨血里,再开一次盛世霜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