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霜华烬·轮回错》第四章：锁心寒链

寒潭水冷，锁链相撞的脆响在石室里荡出回音。顾云舟望着腕间霜华纹路的银链，链尾连着石壁上的霜华图腾——那是李慕然用冷月宫禁术“寒潭锁魂”铸就的枷锁，说是“护他周全”，实则寸步不许离身。

“阿舟该用膳了。”李慕然端着青瓷碗走来，指尖掠过他腕间银链，链身便泛起微光，“今日炖了雪顶梅花鹿的鹿心，补气血最好。”他舀起一勺羹汤，吹凉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可袖口露出的手腕，分明还留着前日替他渡气时被霜华剑割伤的痕迹。

顾云舟别过脸：“我不饿。”自从三日前在冰棺前用血誓绑定魂魄，李慕然便像换了个人，温柔里藏着刺骨的偏执——会在他睡着时用银针挑开眼皮查看瞳孔，会在他与老者说话时突然扣住后颈，会在深夜抱着他浸在寒潭里，说“这样你的魂魄便不会飘走”。

“不饿也要吃。”李慕然忽然捏住他下颌，强迫他张嘴，滚烫的羹汤溅在唇角，“你忘了血煞教圣女说的话？七日之后便是朔月，他们要在祭坛用你我魂魄祭旗。”他指尖擦过顾云舟颈间印记，那里已红得滴血，“唯有你吃好喝好，才能在合璧时撑住我的魂魄。”

提到圣女，顾云舟便想起那日她摘去斗笠的模样——眉心间一点赤焰朱砂，与李慕然的朱砂痣遥相呼应，颈间银戒内侧刻着“砚冰”二字，分明是前世沈砚冰亲手所刻。“她是谁？”他忽然抓住李慕然的手，“为何会有你的剑穗，为何对冷月宫禁术如此熟悉？”

李慕然的瞳孔骤然收缩，银链突然发烫，将顾云舟手腕灼出红痕：“阿舟只需记住，她是血煞教的疯女人，百年前便缠着我不放。”他忽然低头咬住顾云舟受伤的手腕，齿间带着惩罚的力道，“前世你总说我眼里只有冷月宫，可你知道吗？她曾在你生辰那日，带着赤焰教众屠了半座城，只为逼我娶她。”

记忆碎片闪过。顾云舟看见前世自己在生辰宴上，捧着沈砚冰送的霜华剑，忽然听见城外惨叫，紧接着血煞教圣女提着人头闯入，说“沈砚冰，你若不娶我，我便让这天下人给你二人陪葬”。那时沈砚冰将他护在身后，剑刃却在发抖——不是怕，而是气自己无力护他周全。

“所以你推我坠崖，不只是为了躲诅咒，还为了引开她？”顾云舟声音发颤，“你明知自己会死，却宁愿用残魂换我轮回，也不愿让我落在她手里。”

李慕然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阿舟终于懂了？那日在黄泉道，我跪在祖师像前，求的不是与你重逢，而是求她别找到你。”他指尖划过顾云舟腰线，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浅红印记，“可你看，连诅咒都不放过我们——她带着血煞教余孽追了五世，这次，我再也不会让她碰你一根手指。”

石门外突然传来骚动，夹杂着赤焰灼烧的“滋滋”声。李慕然骤然站起，寒刃出鞘时，银链另一端的顾云舟被猛地拽向石壁，锁链勒进腕骨：“待在原地，不许出声。”

血腥味涌进石室，顾云舟听见老者的惨叫，接着是圣女的轻笑：“沈砚冰，你以为寒潭锁魂阵能困住我？当年你刻阵时，可曾想过，阵眼就在少宫主后颈的印记里？”

锁链突然发出尖啸，顾云舟后颈一痛，竟不受控制地走向石门。李慕然惊惶转身，却见他眼中泛起赤焰般的红光——正是血煞教“摄魂术”的征兆。

“阿舟！”他挥剑砍向锁链，霜华剑却在触碰到顾云舟瞬间自动偏转，反将他胸口划出血痕。圣女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指尖掐着顾云舟下巴，强迫他看向李慕然：“瞧瞧，这就是双生双灭的诅咒——你伤他一分，自己便痛十分。”她忽然舔去顾云舟唇角的血，“味道倒是与百年前一样，让我想想，该从哪开始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呢？”

李慕然瞳孔几乎缩成针尖，寒刃在指间旋出十八道剑光，却在看见顾云舟因剧痛皱起的眉时，猛地收力，剑刃“当啷”落地：“放了他，我随你去祭坛。”

“宫主可真会说笑。”圣女甩袖击飞他，指尖按在顾云舟后颈印记上，霜华剑突然从顾云舟体内飞出，悬在二人头顶，“没有少宫主，你的魂魄连三日都撑不住，还谈什么献祭？”她忽然指向石壁上的壁画，“看见没？祖师爷与道侣合修时，可是先剜了对方半颗心，才炼成这举世无双的霜华诀。”

顾云舟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壁画上的道侣胸口正淌着血，而祖师手中握着的，分明是半颗还在跳动的心脏。记忆如利刃劈开脑海，他终于想起，前世沈砚冰总在深夜偷偷替他换药，那些药膏里，分明混着血腥味——是沈砚冰每日剜取自己的心头血，来温养他被诅咒侵蚀的经脉。

“砚冰……你竟……”他望着李慕然胸前的旧疤，那道从心口蔓延至腰线的伤，正是前世剜心的痕迹。

“阿舟别听她胡言！”李慕然踉跄着爬向他，却被圣女用赤焰定在石壁上，“当年我只是割了指尖血，从未……”

“从未剜心？”圣女笑得前仰后合，“沈砚冰，你当少宫主真的忘了？他坠崖前看见的，可是你跪在祭坛上，用霜华剑剖开自己胸膛，将半颗心渡进他体内——否则他早该魂飞魄散，哪来的轮回？”

寒潭水突然沸腾，顾云舟腕间银链“砰”地炸开，他踉跄着扑向李慕然，却看见他胸口旧疤正在渗血，每一滴血珠都化作霜华形状：“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总把自己的命看得比尘埃还轻？”

李慕然伸手替他擦去眼泪，指尖却在发抖：“因为阿舟的命，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他忽然低头咬住顾云舟唇，血与泪混在舌尖，“百年前我在祖师像前发誓，若不能护你周全，便永堕阿鼻地狱。如今不过是剜心换你轮回，碎魂换你重生，这点痛，比不得你坠崖时我心口的万分之一。”

圣女忽然拍手：“感人至深！不过时辰到了——”她甩出赤焰锁链，缠住二人脚踝，“朔月当空，祭坛已启，就让我瞧瞧，这双生双灭的诅咒，究竟是同生，还是共死！”

寒潭水倒灌进石室，顾云舟被扯向潭心时，看见李慕然眼中倒映的自己，还有他唇语——“别怕，砚冰在”。这四个字，他在前世听过千遍万遍，每次都是在生死关头，每次都让他以为自己是被偏爱的，却直到此刻才明白，这偏爱背后，是沈砚冰用骨血堆成的路，每一步都踩着自己的魂魄。

霜华剑在头顶发出哀鸣，顾云舟后颈印记与李慕然的朱砂痣同时发亮，连成一道血色桥梁。他忽然想起老者说的话：“霜华合璧之日，便是双生共陨之时。”原来他们从来不是彼此的救赎，而是诅咒的囚徒，在轮回里互相折磨，却又甘之如饴。

潭底浮现出巨大的血色祭坛，每块砖上都刻着与他们颈间相同的印记。圣女站在祭坛中央，举起霜华剑：“开始吧——让我看看，是冷月宫的情比金坚，还是我血煞教的赤焰焚心！”

顾云舟忽然笑了，笑得眼泪掉进寒潭：“砚冰，你说我们这次，是一起魂飞魄散，还是能在黄泉道上，再跪三千日夜？”

李慕然回以微笑，指尖扣住他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已刻上霜华纹路：“不管是哪样，阿舟，我都会攥紧你的手。这次，换你带我走，去看你说的东海日出，去种你喜欢的霜华满地——哪怕那是永堕轮回的骗局。”

赤焰与霜华在祭坛上相撞，顾云舟忽然明白，他们的故事，从百年前祖师爷剜心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是一场没有终点的劫。他是沈砚冰的劫，沈砚冰亦是他的劫，而这劫，要在彼此的骨血里，烧尽所有的爱恨，才能在轮回尽头，开出一朵不被诅咒的霜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