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空气沉滞得仿佛凝固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需用力撕扯。
壹壹依旧沉睡着。
那种因高热引起的焦躁与不安,似乎被黑夜一并带走些许,呼吸声虽还夹杂着细微的、如同风吹过干枯苇草的嘶嘶声,却比午夜时分平稳了太多。
那张烧得通红的小脸,也缓慢褪去了最骇人的绯色,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病态的苍白。
周静雅一夜未曾移动分毫。
她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古典雕塑,固执维持着前倾的姿势,全部的视线与感知,都贪婪地胶着在女儿那小小的身体上。
她掌心下的皮肤,依旧能感到那股灼人的热度,那温度,是她此刻用来感知这个摇摇欲坠世界的唯一标尺。
李明轩蜷在冰冷的折叠椅上,双眼紧闭。
他眉心处那个深刻的“川”字,是这一夜所有痛苦、悔恨与无尽自责,用最锋利的刻刀凿刻出的勋章。
他没有睡着,只是在强迫自己进入一种休眠状态,隔绝外界一切声光。
可眼皮下方,那对眼球却在疯狂地、不受控制地转动。
一幕幕壹壹身体僵直、四肢抽搐的画面,混合着监护仪刺耳的尖啸,如同一场无法醒来的酷刑,在他的颅内反复凌迟。
门,被一道极其微弱的力量,推开了一条缝隙。
邵明明端着一杯水,杯壁上氤氲着恰到好处的温热雾气。
他踮着脚尖,每一步都落在地板上,却不发出任何声音,像一只怕惊扰花间蝴蝶的猫。
他无声地挪到周静雅身边,缓缓蹲下,仰起那张素面朝天、布满憔悴的脸。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卑微。
邵明明“静雅姐……喝一口,润润嗓子……就一口……”
周静雅的视线没有移动,仿佛被那张小小的病床,用无形的引力吸住了全部心神。
邵明明没有放弃,他把杯子又往前递了递,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浓重鼻音,字句都颤抖起来。
邵明明“你这样……壹壹醒了看见,会心疼死的。”
这句话,像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终于在凝固的锁孔里,发出了一声艰涩的“咔哒”声。
周静雅那长而密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她终于迟缓地、一帧一帧地转过头,目光落在邵明明那双哭到红肿的眼眶上,落在那双写满恳求与担忧的眼睛里。
她伸出手。
那只手抖得不成样子,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连握住一只杯子的力气都已失去。
邵明明连忙用自己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她的手,连同那杯水一起,稳稳地送到她干裂起皮的唇边。
温热的水滑过她火烧火燎的干涸喉咙。
那是一道多么微弱的暖流,却像一支深入冻土的钻头,固执地、拼命地,试图唤醒她早已麻木僵死的躯体。
门外,这支临时拼凑而成的“壹壹守护军团”,已经从彻夜的静默待机,切换到高效的运转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