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抓住那根浸透着不明粘液、触感冰冷滑腻的绳索。
那双因为瞬间爆发力而贲张的臂膀,青筋虬结,宛如盘根错节的古树根系。
他就这么,承载着一个人的体重,也承载着一个团队残存的希望,第一个,决然地,将自己沉入那片能吞噬一切光与声的纯粹黑暗。
当他们的脚,终于踏上所谓的“地面”时,传来的,并非预想中任何坚实的触感。
那是一种厚重、黏腻、带着诡异吸附力的拖拽感。
某种酷似沼泽,却远比沼泽更具生命感的粘稠淤泥,在接触瞬间便淹没了他们的军靴脚踝,并贪婪地向上蔓延。
贺峻霖耗尽了体内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颤抖的手指从医疗包最深处,摸索出最后一支化学冷光棒。
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折断它,只能用牙关狠狠咬碎那层薄脆的塑料外壳。
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嚓”,他用尽全力,将手臂奋力向前一甩。
那道幽绿色的光弧,像一颗坠入冥河的、凄美绝望的流星,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轨迹,无力地撕开了这片粘稠如原油的黑幕。
然后,一幅连最癫狂的艺术家,耗尽毕生扭曲的想象力,也绝无可能描摹出的地狱绘卷,极不情愿地,在他们眼前,一寸一寸,被那微弱的光芒照亮。
贺峻霖“……我……的……神啊……”
贺峻霖的嘴唇无声翕动,发出的音节被空气瞬间吞没。
他那颗早已被无数血腥手术台与炮火轰鸣锤炼得坚如磐石的心脏,在这一刻,被眼前的景象,狠狠凿开了一道无法愈合,且不断淌出寒意的裂隙。
一座巢穴。
一座由数不清、属于人类与非人智慧生物的惨白骸骨,以一种近乎完美的、遵循着某种邪异扭曲的力学美感,堆砌交错而成的巨大巢穴,如同死神的宝座,静静矗立在这片黑色淤泥的中央。
巢穴的周围,散落着几十具已经彻底干瘪、晶体化,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砂岩雕像般破碎的“活雕塑”残骸,它们扭曲的姿态,永远定格在生命被抽离前的最后一秒。
而更远处的淤泥滩涂上,那条曾由黑色粘稠液体与无数浮动腐尸构筑的“冥河”,已经彻底干涸。
地面上只留下一片片令人作呕的、如同巨兽皮肤病变般的龟裂污痕。
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股庞大的、活物般的意志被彻底抽离后,那种独有的,真空般的,令人耳膜刺痛的绝对死寂。
严浩翔“……他们……把这鬼东西……给宰了?”
严浩翔的声音里,不再是疑问,而是一种混杂着无法置信与极致敬畏的颤栗。
他扛着张真源,一步,一步,艰难地,跋涉过那片由凝固的腐烂物质与碎骨铺就的滩涂,像是朝圣般,走向那座白骨之巢。
他的脚下,踩碎了一具“活雕塑”残留的颅骨。
那一声“咔嚓”的脆响,在这片死寂的殿堂里,清脆得令人牙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