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或许是同仇敌忾的震怒,或许是物伤其类的悲悯,又或者,是与他如出一辙,被这方冰冷天地与残酷规则双重挤压后,那种无能为力的,歇斯底里的崩溃。
但他从未料到,会是眼前这种。
这种,仿佛一位最严苛的生物学家,在解剖一具罕见的深海标本;又仿佛一名最冷血的军需官,在清点一份注定要被消耗殆尽的物资清单。
这是在榨干一件工具,最后那点微不足道的,剩余价值。
一种绝对的,非人的,纯粹功利。
他喉管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怪异的声响。
那笑声,像是一台破损的风箱,从他被冻到撕裂的声带与充斥着冰渣的肺叶间强行挤出,发出漏风般,嘶哑破败的“嗬…嗬…”。
笑声里,再无半分嘲弄,也寻不到丝毫怨毒。
唯有一种,当一只濒死的羚羊,终于彻底看清了自己与那头盘旋在尸体上空的兀鹫之间,那道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被称之为“物种”的鸿沟之后,所剩下的,最纯粹的,释然。
“……呵……原来……是这样……”
他放弃了所有挣扎,停止了一切祈求,整个人,像一具被瞬间抽离了所有悬丝的木偶,彻底瘫软下去,生命的重量,几乎全压在贺峻霖那只温热的手臂上。
“‘秃鹫’小队……他们的队长,代号‘鹰眼’……异能是【极限视距】……”
“不是你们那种全方位的感官强化,而是将所有潜能都灌注于视觉的……特化怪物……”
“他能在一千米外,透过暴风雪的帷幕,清晰辨认出你瞳孔的血丝……”
“他的副手……是个彻头彻尾的纵火狂……异能【燃爆之触】,能将他触碰到的任何物体,乃至……空气,瞬间转化为高爆炸药……”
“他们……钟爱高处,享受将猎物驱赶至毫无遮蔽的雪原,然后,由‘鹰眼’进行超远距离的……点名……”
“再由那个疯子,进行无差别的,覆盖式轰炸……就像……就像我们在靶场练习……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绝望奔逃中,被精准地,引爆……”
“至于‘清道夫’……那群东西,比‘秃鹫’,更麻烦……”
他的声音,愈发微弱,像一盏在风雪中即将燃尽的油灯,光焰飘摇,随时都会熄灭。
“他们……更像一群游荡在雪原的怨灵……”
“全员,都是隐匿、潜行、刺杀系的专家……”
“他们的队长,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究竟叫什么……只流传着一个代号……【影鬼】……”
“他能在……影子里穿行……”
“是字面意思,是真正的,物理意义上的……潜入与移动……”
“只要有影子的地方,就是他的领域……无声,无息,无迹可寻……”
“我们小队……就是在撤退途中,被他们盯上的……”
“我们甚至没看清敌人的脸……只听到……队伍最后面,传来一声被捂住的闷哼……然后,人就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