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嘉祺那声低沉的回应,最终还是响起了。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带着极度疲惫后的颗粒感。
它像一个物理事实,而非交流的信号,简单地存在于这片凝固的空气里。
在这间狭小而坚固的庇护所内,这片由血腥气味与硝烟粉尘混合而成的,粘稠的寂静里,那两个字轻轻地漾开了一圈几乎无法被察觉的涟漪。
然后,涟漪消散,寂静重新变得厚重,甚至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
他没有再说话。
他的任务,似乎仅仅是发出那个代表着确认的音节,之后的一切便与他无关。
庇护所里的其他人,也没有人再向他,或者向彼此,说出任何一个字。
没有人开口询问伤势。
没有人开口总结战况。
没有人开口安慰,更没有人开口抱怨。
语言,这种曾经被他们用来沟通情感,传递信息,构筑战术的工具,在当前这种环境下,已经彻底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
这里,已经被极致的暴力与深不见底的悲恸,彻底榨干了所有可以被言语形容的内涵。
每一个角落都渗透着死亡的气息。
每一寸金属地板上都残留着战斗的痕迹。
他们的神经在长达四个半小时的持续战斗中被反复灼烧,撕扯,如今只剩下麻木的余烬。
任何安慰的词汇,在同伴刚刚逝去的悲剧面前,都显得虚伪而苍白。
任何总结的话语,在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惨胜面前,都显得多余而累赘。
语言成了一种羞辱。
它提醒着他们,他们还拥有着可以描绘痛苦的能力,但这份痛苦本身,却已经庞大到无法被任何词句所承载。
所以,他们选择了沉默。
用沉默来承认语言的无力。
用沉默来包裹各自内心正在崩塌的世界。
行动,成了唯一剩下的东西。
行动,是唯一还能证明他们,依旧作为生命体而存在的,冰冷逻辑。
丁程鑫的动作印证了这个逻辑。
他默默地,将那瓶,马嘉祺没有伸手接过的,高浓度营养液,重新放回了物资箱里。
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在放下瓶子的时候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个数据库的条目归档。
他没有去看马嘉祺的脸。
他知道那里不会有任何表情。
物资箱的盖子被他轻轻合上,发出沉闷的一声轻响。
然后,他站起身,脚步平稳地,走到了那个蜷缩在庇护所最黑暗角落里的,刘耀文的身边。
那个角落远离了战术平板的幽光,也避开了休眠舱的指示灯,像一块被世界遗忘的阴影。
刘耀文就在那片阴影里。
他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双臂紧紧地抱着膝盖,额头抵在膝盖上,像一个回到了子宫姿态的婴儿,徒劳地寻求着安全感。
他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
那是神经末梢在承受了超负荷的剧痛之后,留下的迟发性反应。
肌肉纤维在皮肤下如同受惊的虫群般跳动,每一次抽搐,都像是一次无声的呐喊。
丁程鑫能清晰地看到,汗水已经浸透了他后背的作战服,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少年因为痛苦而绷紧的脊背线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