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只是零点零一秒。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是那股熟悉的、如同铁锈和腐肉混合的、独属于张真源的血腥味,将他那片沉入深渊的意识,强行拽了回来。
那气味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逼迫他醒来。
他猛地、痉挛般地,吸了口气。
剧痛,如同烧红的钢水被直接灌入气管,瞬间灌满了他的每一寸肺叶。
他控制不住地弓起身体,咳出了一口带着暗红色血沫的、滚烫的液体。
那液体落在身下的网格金属板上,发出轻微的“滋啦”声,冒起一缕白烟,然后顺着缝隙,滴落进下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他用那双因为脱力而剧烈颤抖的手臂,一点一点地,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
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骨骼和肌肉的尖叫。
他看到了。
这里,不再是那个充满了生物质感、温热而搏动的“数据坏疽”。
这里,是机械的地狱。
他们正处在一个巨大到无法用视野去丈量的、空旷的金属空间里。
头顶,是数百米高的、由无数个大小不一的、正在以不同速度缓缓转动的巨型齿轮所构成的、复杂到令人心生绝望的“天穹”。
那些齿轮层层叠叠,彼此啮合、转动,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如同远古巨兽在沉睡中发出的呼吸般的“咔、咔”声。
每一次转动,都会有幽蓝色的、冰冷的电弧,在齿轮的咬合处,如同闪电般一闪而过,短暂地照亮一片更加深邃的阴影。
空气里,充满了金属被反复摩擦后产生的焦糊味,以及高压电流击穿空气时特有的、带着甜腥气的臭氧味道。
脚下的金属平台在随着头顶的机械结构而轻微震动,那震动通过脊椎,直达大脑,让人无时无刻不感到心悸。
这里,才是机械迷宫的……心脏。
“……咳……咳咳……”
一阵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断了这片由机械呼吸构成的死寂。
那声音如此痛苦,仿佛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
丁程鑫猛地转头,循声望去。
张真源。
那个总是沉默得像座山、永远是队伍最后防线的男人,此刻,正脸朝下地趴在不远处的金属地面上。
他的身下,正在迅速地汇聚起一滩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泊。
那血泊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显得格外刺眼。
那件被鲜血和污垢浸透的作战服后背,有一个极其明显的、非自然的凹陷,仿佛被某种巨力硬生生砸塌了下去。
在他身旁,严浩翔从他的背上滚落了下来,依旧人事不省。
但他胸口那急促的起伏和异常滚烫的体温,证明他还活着。
贺峻霖“……张真源!”
贺峻霖那已经彻底变了调的、充满了极致恐惧的尖叫,像一把钝刀,狠狠地划破了这片冰冷的空气。
他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每一步都踉踉跄跄,仿佛随时会跌倒。
他跪在张真源身边,那双几乎已经失去所有治愈力量的、颤抖不止的手,甚至不敢去触碰张真源那明显已经塌陷下去的后背。
他能感觉到,自己指尖那微弱的治愈能量在接触到如此严重的伤势时,就如同雪花落在烙铁上,瞬间蒸发,毫无用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