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虞赐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子里的惊涛骇浪已压了下去。
她没说话,走到秦菀身边蹲下,拿起一块沾着黑泥的腿骨,放在盆里慢慢冲洗。
冰凉的水漫过指尖,带着刺骨的寒意,那骨头的弧度纤细,显然属于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女。
她杀过的人不算少,刀光剑影里见惯了血色,至少在这个世界里,清醒时剑下从无冤魂,皆是双手沾满血腥的恶徒。
可这些呢?
她摩挲着骨头上浅浅的划痕,那像是被钝器反复敲击留下的痕迹,心口的寒意愈发浓重。
这些女子做错了什么?
不过是走在街上被人捂住了嘴,或是在家中睡梦中被拖进了黑暗,就成了秦家三房老爷满足变态癖好的玩物。
被虐杀时的惨叫该有多凄厉?
被扔进深井时的绝望该有多刺骨?
更荒唐的是,死后还要被镇在那劳什子镇妖石下,连轮回的路都被堵死,永世困在黑暗里。
雨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打湿了竹枝,也打湿了众人的头发。
清洗持续了大半天,虞赐的手指早就泡得发涨发白,连带着胳膊都酸得抬不起来。
午后,雨势骤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竹叶上噼啪作响,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
虞赐捏着一块肩胛骨,指腹擦过上面细密的裂痕,那颤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骨头被洗得干干净净,泛着玉石般的冷光,她将其放进另一个空箩筐里,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虞赐“我有些累了。”
她后撤一步,声音像被雨水泡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燕迟回头看她,见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底却藏着一团翻涌的火,只沉沉道:
燕迟“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们。”
虞赐没应声,转身走进雨幕里。
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关上门,周身的疲惫瞬间被一种冰冷的戾气取代。
桌上的宣纸铺开,笔走龙蛇间,荆州城里所有与人牙子勾当沾边的名字、住址、甚至他们惯用的伎俩,都被一一罗列出来。
那些藏在市井褶皱里的肮脏,那些靠着贩卖人口发家的嘴脸,在她的推演中无所遁形。
不过一个时辰,一张详尽的名单已然成型。
她拿起剑,推门而出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麻木得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石像。
第一个据点里,求饶声、惨叫声都没能让她的脚步停顿片刻,剑锋划过的地方,血色溅在青灰的墙面上,像极了紫竹林里那些骨头的颜色。
一个,又一个……
杀到第七个时,她眼底的猩红终于彻底蔓延开来,像被点燃的野火。
脑中忽然“轰”的一声,所有的思绪都被震碎,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反复轰鸣,清晰得如同惊雷炸响——
虞赐“杀了他们。”
雨还在下,倾盆的那种,砸在地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混着血水在街巷里漫延,汇成一道道污浊的溪流。
不远处的空地上,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叠着,竟真像一座扭曲的小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