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清晨的预备铃,没有昨夜熄灯铃的凄厉,却多了一种不祥的、催命般的工整节拍。
它像故事里那个冰冷的节拍器,将整栋宿舍楼从死寂中唤醒,强行开启新一轮的、名为“校园生活”的荒诞戏剧。
空气里,除了那股标志性的消毒水与腐败物混合的基底气味,还多了一层虚假的、化学合成的甜香。
像是有人在太平间里,喷洒了过量的、廉价的玫瑰味空气清新剂,企图用一种气味,去掩盖另一种更加本质的气味。
“起来了,转学生。”
河秀映的声音从对面床铺传来,带着一丝没睡醒的沙哑。
是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大概是睡着了之后吧,河秀映自己去了原本属于方知月的床铺。
她已经坐起身,正在费力地将自己那头柔顺的黑发梳理整齐,然后戴上那对猫耳发卡。
她今天的动作,比昨天慢了一些,脸上也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
显然,昨晚那些被强行唤醒的、属于她自己的恐怖回忆,同样消耗了她大量的精力。
方知月从床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对着巴掌大的一块镜子碎片,练习微笑。
嘴角上扬,露出八颗牙齿。
不能太高,显得虚伪。
也不能太低,显得敷衍。
这是一种肌肉记忆的训练,一种生存本能的演习。
“你的脸都快抽筋了。”
河秀映走到她身后,一边帮她整理有些褶皱的校服衣领,一边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语调说道。
“彼此彼此。”
方知月从镜子里,看到河秀映脸上那个同样标准化的、完美的微笑,以及她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浓重的倦意。
她们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笑容里,读出了同样的味道。
苦涩。
走出宿舍楼,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
但那种光线,没有温度,像手术室里的无影灯,将地面上每个人的影子,都照得轮廓分明,却又单薄得像一张黑色的剪纸。
校园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人设场域”。
一个穿着明显大一号校服的男生,正踩着夸张的外八字步,在走廊里摇摆。
他每走几步,就要故意平地摔一跤,然后用一个滑稽的姿势爬起来,对着周围的人挤眉弄眼,脸上挂着小丑般夸张的笑容。
【人物:金道允】
【身份:二年A班学生】
【表面人设:滑稽、无厘头、永远在制造笑料的班级小丑】
【隐藏真实:???】
【人设场域:混乱(弱)。他所到之处,会小范围地干扰其他‘秩序性’人设的稳定性,但也极易被更高强度的场域覆盖或同化。】
他看见方知月和河秀映,立刻一个滑步凑了过来,从口袋里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朵蔫了吧唧的塑料花,单膝跪地,用咏叹调般的腔调说道:
“哦!两位美丽的女士,请允许我,你们最卑微的仆人,为你们献上这朵象征着永恒美丽的……”
“滚。”
河秀映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只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金道允脸上的笑容僵硬了零点一秒,随即又变得更加夸张,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对着她们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继续去骚扰下一个路过的“观众”。
方知月回头看了他一眼,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深的恐惧。
他在害怕。
害怕自己的表演不够卖力,不够滑稽,从而暴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