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月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血液在耳膜里嗡嗡作响,盖过了她自己粗重的喘息。
一股极致的寒意从背后袭来,方知月感觉自己的后颈汗毛都倒竖起来。
“嘶嘶嘶——”
身后传来奇怪的声音,黏糊糊的,湿漉漉的,像是什么没长骨头的软体动物,正用它沾满黏液的身体在地板上拖行,留下一道恶心的痕迹。
这声音离得太近了,近到方知月觉得那东西几乎就要贴上自己的后背。
她不敢回头看,只能用余光去瞥。
这一瞥,让她头皮炸开。
走廊两侧,原本斑驳的米黄色墙壁上,开始出现更多的眼睛。
不是画的,不是幻觉,而是真真切切的、从墙体里“长”出来的眼睛。
一个,两个,十个,上百个……密密麻麻,像是得了某种恐怖的皮肤病。
眼皮是灰败的颜色,像陈年的墙皮,此刻正一片片缓慢地、不情愿地向上掀开,露出底下血红色的眼珠。
没有眼白,只有一片猩红,瞳孔是针尖大小的黑点,全都死死地盯着她们两人。
电光火石之间,方知月眼中闪过决然。
她在奔跑中右手手腕一抖。
【森精短刃】无声无息地从她的袖口滑出,却没有掉落在地,而是悬浮在了她的身侧,像一条忠诚的银色小鱼。
短刃在空中轻颤,发出低微的嗡鸣,银色的刃面反射着那些眼睛投来的、诡异的红光,把光线切割成无数细碎的碎片。
方知月的精神力像一条无形的触手延伸出去,包裹住刀身,她感受到了武器传来的、一种和身后寒意同源,却又完全可控的冰冷触感。
刀柄上的纹路,刀刃的锋锐,都清晰地反馈在她的脑海里。
“去!”
方知月低喝一声,精神力全力催动,像是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狠狠地推了出去。
短匕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在忽明忽暗的走廊中拉出一道笔直的、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残影,唰地一下掉头,射向她们身后那片不断逼近的、蠕动着的黑暗!
刀刃切开空气,发出尖锐到刺耳的破风声。
走廊里的温度凭空骤降了好几度,方知月嘴里呼出的热气,在下一个瞬间就凝成了一团清晰的白雾。
匕首并没有刺中任何实体,它命中的地方,看起来只是一片空荡荡的、闪烁不定的空气。
但就在匕首刺中的位置,空气剧烈地扭曲了一下,像平静的水面被投下了一块巨石。
一个模糊的、只有孩童大小的黑色轮廓一闪而逝,那轮廓瘦得像一根柴火棍,四肢的比例极不协调。
紧接着,一声充满痛苦和愤怒的尖啸,从那个扭曲的空间里炸开!
“啊——疼——!”
那啸声不再是之前那种阴森的童音,而是无数个声音,男女老少,尖锐的、沙哑的、哭泣的、怒骂的,所有声音被强行叠加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混乱而刺耳的噪音洪流,狠狠冲刷着两人的耳膜,震得人头晕目眩,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河秀映尖叫一声捂住耳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膝盖一弯,差点就这么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快走!”
方知月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失衡的边缘拽了回来,用尽力气继续向前冲。
她赌对了!
“法师之手”的力量,不仅仅是单纯的物理操控,它所蕴含的微弱奥术能量,对于这种没有实体、纯粹由怨念和能量构成的灵体,同样具备杀伤力!
墙壁上的那些眼睛因为那声尖啸,全都疯狂地转动起来,眼珠子在眼眶里乱滚,像是随时会脱眶而出。
红光越来越亮,越来越盛,从一开始的点点红星,变成了此刻的滔天血色。
墙壁上的涂漆在大片的红光照耀下,开始像被火烤一样卷曲、剥落,露出里面早已腐烂发黑的木质结构。
一股比之前浓重十倍的血腥味,混合着木头腐烂的酸臭,猛地弥漫开来。
“等着我等着我等着我……”
阴冷的童声又在走廊里回荡起来,这一次,它不再是从身后传来,而是从四面八方,从头顶,从脚下,从墙壁里每一只眼睛里同时传来,形成了一种无处可逃的立体环绕音。
方知月感觉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抚摸自己的皮肤,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在扎自己的后背。
那些视线不再是单纯的“看”,而是一种实质性的攻击,刺痛着她的皮肤。
好在——
两人已经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宿舍门前。
熟悉的棕色木门,此刻看起来像是通往天堂的入口。
“钥匙!快!”
方知月吼道。
河秀映颤抖着手,伸进口袋里摸索。
她的手指僵硬得像冰棍,好不容易才摸到那串冰冷的金属。
掏出钥匙的过程,在她感觉里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她的手抖得太厉害了,手指几乎握不住那片小小的、黄铜色的钥匙。
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她的手眼完全无法协调,钥匙几次都对不准那个黑漆漆的锁孔。
“咔哒,咔哒……”
钥匙的尖端和锁孔边缘金属碰撞的声音,在死寂到只剩下心跳声的走廊里,被放大了无数倍,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的寒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重新凝聚,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冷,像有一块巨大的、从冰库里搬出来的冻肉,正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贴上她的后背。
“快点,快点!”
方知月在一旁催促着,她的声音也带上了压抑不住的颤抖。
她不敢分心去帮忙,只能死死地、警惕地盯着走廊深处。
那里的黑暗不再是静止的了。
它开始蠕动,翻滚,像是一锅被煮沸的沥青。
墙壁上的眼睛眨动得更加频繁,红光闪烁不定,像是坏掉的警报灯。
“找到……你们……了……”
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有任何距离感,它就在她们耳边!
那声音直接在她们的脑海深处回荡,像有人正贴着她们的耳蜗,用冰冷的气息,一字一顿地轻声说话。
方知月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麻得掉下来了,汗毛带着恐惧的情绪根根竖起。
下一秒,墙壁上所有的眼睛都亮到了极致,血红色的光芒猛地爆发,将整个走廊彻底染成了一片地狱般的血色。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如同百具尸体在盛夏腐烂了七天的恶臭,兜头盖脸地扑面而来。
河秀映的生理防线彻底崩溃,她一边死命地想把钥匙插进去,一边捂住口鼻,眼泪都被熏得夺眶而出。
或许是绝境激发了潜力,河秀映的手奇迹般地稳了一下。
她终于将钥匙插了进去,想也不想,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一拧!
“咔嚓——”
一声清脆的、宛如天籁的声响,锁芯转动的声音响起,门锁被打开了。
但就在这时,方知月瞳孔猛地一缩。
她看到,就在她们宿舍那黄铜色的球形门把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搭上了一只小小的、漆黑如炭的手!
那只手很小,皮包骨头,看起来就像一个六七岁孩子的手。
但它的颜色不对,是一种毫无生气的、被火燎过一样的焦黑色。
五根手指的指甲却异常尖锐,长长地突出指节,泛着一种类似黑曜石的、不祥的光泽。手掌干枯冰冷,散发着浓郁的死气,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浑身发冷。
那只手正在用力,五根尖锐的指甲深深地抠进了门把手的金属里,试图阻止她们开门!
门把手被这只鬼手死死抓住,无论河秀映如何拼命用力,都无法再转动分毫。
一种刺骨的、不属于活物的冰冷触感,透过门把手,直接传到她的手心,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有东西抓着门!”
来不及了!
再拖下去,她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
方知月一咬牙,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她果断放弃开门。
她猛地一把将河秀映朝后拉开,同时意念一动,操控着那把刚刚飞回、悬浮在半空的【森精短刃】,以扭曲空间般的角度,狠狠地、毫不犹豫地刺向旁边墙壁上,一只离她们最近、也最亮、最嚣张的红色眼睛!
刀刃在血红色的光芒中划过一道冷冽的银光,带起一串尖啸,直接刺入墙壁。
“噗嗤!”
匕首整个都没入了墙壁,透过【法师之手】传来的手感根本不是刺入砖石,而是像用烧红的刀子捅进了一块腐烂的肥肉里。
墙壁剧烈地蠕动起来,像是活物受到了无法忍受的重创。
有粘稠的、类似组织液的液体从刀刃周围汩汩渗出。
被刺中的那只眼睛,眼珠子疯狂地凸出,上面的红光瞬间黯淡,接着,“啵”的一声轻响,眼球应声爆开!
黑色的、散发着剧烈恶臭的脓血从中喷溅而出。
脓血顺着墙壁向下流淌,在地板上汇成了一小滩。
那黑色的液体还在冒着丝丝白烟,将地板腐蚀得“嗤嗤”作响,留下一个个丑陋的坑洞。
这一击,似乎命中了某种核心。
整个走廊里所有的眼睛,都在同一时刻,因为剧痛而猛地闭上!
走廊里那令人窒息的红光,在一眨眼的工夫里彻底消失了,世界重新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惨叫响彻了整层楼,甚至整栋楼。
那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噪音集合体,而是一种纯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和愤怒。
整栋宿舍楼都在这声惨叫中轻微地颤抖,远处传来窗户玻璃被震得“咣当”作响的声音。
就是现在!
趁着这个机会,方知月左手一拉,将魂飞魄散的河秀映一把拽到自己身后,右手则对着那扇紧闭的宿舍门,五指张开,隔着空气,虚空一推!
“法师之手!”
一股无形的、肉眼看不见的力量,在她掌心汇聚成一个看不见的拳头,猛地撞在门上!
空气中传来一声沉闷的、像是用大锤砸墙的撞击声,整个门框都在剧烈地颤抖。
“砰!”
质量不算太好的门锁,被这股粗暴无比的力量直接从内部撞开,整扇门不受控制地向内弹开。
木屑四处飞溅,门框上出现了几道清晰的裂缝。
门把手上那只焦黑的小手,也在这次猛烈的撞击中,像一个被打破的幻影,悄然消失了。
两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方知月在身体摔进门内的最后一刻,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反手一挥。
精神力再次涌出。
一只无形的手掌在空中一闪而过。
“砰!”
宿舍门在她们身后重重关上。
整个房间都随着这声巨响震动了一下,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她立刻扑过去,将门上的反锁栓“咔哒”一声用力插上,毕竟没了门锁还有这东西……
然后她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整个人脱力般地顺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早已浸湿了她的后背,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双手不受控制地发抖,脑子里一阵阵发空,本就不多的精神力几乎被榨干了。
门外,那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和疯狂的撞门声持续了十几秒,一下下地撞在门上,让门板剧烈震动。
然后,一切渐渐平息,最终,又恢复了那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只有走廊里的那盏日光灯,还在不知疲倦地,一明一暗地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