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假面”事件结束后的第二天清晨,一种不同于恐惧的、更加纯粹的物理性疲惫,像一层粘稠的蛛网,密密麻麻地包裹着方知月的每一根神经。
她蜷缩在床上,由两张单人床拼凑而成的“超级大床”此刻显得空旷而冰冷。
床单皱成一团,被她因为睡梦中的不安而无意识抓挠出的指甲印记划破了几道细微的口子,上面还残留着冷汗浸湿后留下的、淡淡的咸腥味。
倒不是没有完成日常任务的惩罚。
自从确认可以从游戏里把东西往外带,这个金手指就让她很有动力区打游戏了。
但这并没有让她感到丝毫的轻松。
恰恰相反,一种更加深沉的、源于对未来不确定性的巨大焦虑,以及对这个充满了恶意与扭曲规则的“伊甸园”世界的深深厌恶,像一团无法消化的铅块堵在她的胸口,让她呼吸都感到压抑和困难。
“……起来了,转学生。”
带着几分沙哑和疲惫的声音,从房间的另一个角落传来,打断了她与无形压力的徒劳对抗。
河秀映正坐在那张属于她的、同样铺着有些发潮的旧棉被的单人床上,双手抱着膝盖,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整个人缩成一小团。
柔顺的黑色长发散乱地垂在肩膀上,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有那对作为她标志性装饰的黑色猫耳发卡,在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微弱的惨白色天光下,反射着一点点不易察探的微光。
她看起来也很累,显然,充满了惊险与诡异的夜路逃亡,以及对“微笑假面”真相的推演、验证、决斗,同样消耗了她大量的精力。
她凝视着方知月,回想起自己第一次经历怪谈的体验……
“还撑得住吗?”
她又问了一句,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一些。
方知月没有回答,只是艰难地、一点一点地,从那张散发着霉味的床上坐了起来。
“嗯……该说没问题?还是已经有些习惯了?”
两人默默穿好代表着“学生”身份的、款式简单的蓝白色水手服样式校服。
今天的伊甸园,比昨天更加的诡异和……“安静”。
那种强迫所有人挂上微笑的压抑规则虽然消失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不安的死寂。
走在校园里那些布满了裂纹与苔藓的石板小径上,方知月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那些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们,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的麻木和空洞。
他们不再像昨天那样,强迫自己挤出那种虚假的、标准化的笑容。
而是……彻底放弃了所有的表情。
喜悦、愤怒、悲伤、恐惧……所有属于人类的鲜活情感,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他们的脸上彻底抹去,只留下一片死气沉沉的、毫无波澜的平静。
他们像一群早已失去了灵魂,只剩下按照既定程序和规则行动的提线木偶,面无表情地、行色匆匆地从方知月和河秀映的身边快步经过,眼神空洞地凝视着前方。
好似在他们的世界里,除了那条通往下一个“课程”或“任务”的既定路径之外,再无其他任何东西。
方知月甚至看到,昨天那个在走廊里踩着夸张外八字步,试图用滑稽表演来扮演“班级小丑”的男生金道允,此刻也像换了个人一样,安静地走在人群之中。
他脸上那夸张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面瘫”的平静。
只有他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与不安光芒的眼睛,在与方知月对视的瞬间,不易察觉地,快速地眨了一下,眼底深处,闪过无法掩饰的恐惧与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