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针。
她趴在地上,在那片狼藉的灰烬和焦土之中,用沾满燎泡和污渍的小手,四处摸索。
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灰烬,手背上全是细小的伤口。
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细长物体。
就是它。
她艰难地找到了那根被她之前失手掉落的细长骨针。
针的表面光滑得有些过分,上面萦绕着一层淡淡的红芒,拿在手里,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
河秀映拿起骨针和布条,以一种近乎于朝圣的、充满了虔诚与决绝的姿态,开始将天鹅玩偶腹部那道因为剧烈撞击而裂开得更大的口子,一针一针地,重新缝合起来。
她的动作很快。
这是她作为手工社社长,以及每日任务的考核,长久以来练习出的本能。
骨针轻松地刺穿了玩偶那特殊的防火布料,带着蓝白色的布条,穿梭、拉紧。
一针,两针……丑陋的伤口在她的手下被粗暴地缝合。
但她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滑落下一滴滴滚烫的、晶莹的泪珠。
泪珠划过她布满烟灰的脸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泪痕。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因为手指上传来的剧痛?
是因为对眼下绝境的恐惧?
还是因为,她正在亲手“杀死”一件自己心爱的作品,用最粗暴的方式,赋予它一个本不该属于它的使命?
一滴泪珠,从她颤抖的睫毛上坠落,滴落在玩偶身上那件用特殊防火布料缝制的外衣之上。
那件外衣的温度还很高。
泪珠接触到布料,发出一阵阵微不可察的“滋滋”声,然后……
化为一缕缕带着淡淡咸涩味道的白色蒸汽,消散在充满了焦糊与腐败气息的空气之中。
那是……属于一个手工社社长,对自己“作品”的,最后的……“献祭”。
“最后一针。”
河秀映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几乎要虚脱的沙哑,她打下最后一个死结,然后用牙齿咬断了那根沾染了她泪水与血迹的布条。
她手中的【引路萤】天鹅玩偶,终于被重新缝合完毕。
虽然玩偶的身上,多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看起来异常丑陋的缝合痕迹,而且腹部填充的棉花也因为之前的散落而变得有些松散和不均匀。
但,它那只由荧光石缝制的“眼睛”,却在这一刻,重新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明亮、更加坚定的……绿色光芒!
一股微弱却又充满了生命与希望气息的能量波动,从玩偶的身体里散发出来,将周围那些因为战斗而弥漫的死亡与毁灭气息,都冲淡了几分。
修复……成功了!
就在这时,一阵充满了愤怒与不甘的沙哑咆哮,从不远处那片被剑光与火焰笼罩的战场中央传来。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最后一具【焚尸焦炭】,在方知月那柄闪烁着月华与火焰光芒的黑色长剑之下,轰然倒塌,化为一堆冒着黑烟的灰烬。
方知月拄着那柄早已因为高强度战斗而布满细密裂纹,剑刃甚至都有些卷曲的黑色长剑,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胸腔因为过度消耗的魔力和体力而隐隐作痛。
但她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充满了胜利喜悦的灿烂笑容。
她转过身,看向那个正紧紧抱着【引路萤】天鹅玩偶,同样因为紧张和疲惫而小脸苍白的河秀映,对着她,竖起了一个大大的拇指。
“干得漂亮,秀映!”
河秀映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浅浅的笑容。
那笑容,虽然有些生涩和不自然,却像一朵在废墟之上顽强绽放的白色小花,充满了令人心动的坚韧与美丽。
“我们……快走吧。”
河秀映举起怀中那个散发着明亮绿光的【引路萤】天鹅玩偶,玩偶那只由荧光石缝制的“眼睛”,在黑暗中,坚定不移地,指向了档案室最深处,那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暗藏玄机的……黑色岩石墙壁!
那里,就是她们离开这个该死的、充满了死亡与火焰的绝命囚笼的出口!
“轰隆隆——!”
档案室的地面,再次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天花板上,那些早已被烧得松脆不堪的黑色岩石,像下雨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落!
整个空间,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坍塌、崩溃!
“不好!这个鬼地方要塌了!”
方知月惊呼一声,她拉起河秀映的手,朝着那面由【引路萤】玩偶指引的黑色岩石墙壁,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狂奔而去!
就在她们即将到达那面墙壁的前一刹那,她们脚下的地面,突然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漆黑裂缝!
裂缝之中,翻滚着滚烫的、散发着刺鼻硫磺气息的岩浆,以及无数正在无声地哀嚎、哭泣、挣扎的痛苦人脸虚影。
“啊——!”
河秀映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她的脚下踩空,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那片充满了毁灭与绝望的岩浆裂缝,坠落下去!
“秀映!”
方知月眼疾手快,她猛地伸出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死死地抓住了河秀映那只因为惊慌而胡乱挥舞的纤细手腕!
“抓紧我!”
方知月用尽全身力气,将河秀映从那致命的岩浆裂缝边缘拉了回来!
然后,两人不再犹豫,在身后的地面彻底坍塌的前一刻,不顾一切地,朝着那面散发着微弱绿光的黑色岩石墙壁,狠狠地撞了过去!
穿过墙壁的瞬间,并没有预想中那种与坚硬岩石碰撞的剧痛和阻滞感。
冰冷。
死寂。
类似的东西涌现上来。
就像是……一头扎进了某个被遗忘了无数岁月的古老墓穴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