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
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声音的漆黑。
方知月的意识从那片毁灭性的火焰与崩塌中被强行剥离,坠入这片无边无际的虚空。
失重感,像一只冰冷的、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她的五脏六腑,疯狂地向下拉扯。
风声在耳边呼啸,不是空气流动产生的声音,而是某种空间被撕裂时发出的、高频的、令人牙酸的悲鸣。
她紧紧地、紧紧地抱着怀里那个天鹅玩偶。
玩偶的布料冰冷,像一块从冰库里拿出来的冻肉,但这是她在这片混沌中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还“存在”的实体。
她能感觉到玩偶内部,那颗属于河秀映的、破碎的灵魂,正在微弱地、固执地搏动着。
下坠。
无休止的下坠。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空间的概念也变得模糊。
她不知道自己坠落了多久,一秒钟?
还是一辈子?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黑暗与失重感彻底同化、消磨殆尽的时候——
一股柔和的、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磅礴力量,从下方凭空出现,精准地托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那力量不暖,也不冷。
它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规则”,一种“你不能在这里摔死”的强制性指令。
它缓冲了所有的冲击力。
然后,松开了手。
“砰。”
方知月的后背,重重地、却又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伤害地,砸在了一片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撞击的力道,将她肺里最后一点空气都挤了出来,让她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大脑,因为剧烈的震荡而陷入了短暂的、长达数秒的空白。
当她的视线重新聚焦,当她的意识重新回归到疲惫不堪的躯壳里时,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自己的怀里。
那里空空如也。
天鹅玩偶,不见了。
那个囚禁着河秀映灵魂的、被她从地狱迷宫里拼死带出来的、唯一的希望……
消失了。
“不……”
方知月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极度的、足以将人理智彻底冲垮的恐慌,像一片黑色的、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头顶!
“秀映?!河秀映!”
她疯狂地、不顾一切地,用双手在身旁那片冰冷的、触感如同磨砂玻璃的地面上摸索着,拍打着,试图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指甲过度用力抓挠,在坚硬的地面上划出一道道白色的划痕,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她的声音在空旷得过分的黑暗空间里,激起一圈圈空洞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回音。
“河秀映!你回答我!你在哪里?!”
没有回答。
只有她自己那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呼喊,在无边的黑暗中,一遍又一遍地,徒劳地回荡。
就在她的精神防线即将被无尽的黑暗与绝望彻底压垮,就在她即将放弃所有思考,蜷缩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的时候——
“轰——!”
一声沉闷的咆哮,从她周围的黑暗中,轰然炸响!
紧接着,八个方位。
正东、正南、正西、正北,以及四个四十五度的斜角方位。
八根巨大的、直径超过两米的、冲天而起的黑色火焰之柱,同时,毫无征兆地,从地面之上,喷涌而出!
那火焰,是纯粹的、不含任何一丝杂质的黑色。
它不发光,也不产生热量。
它只是静静地、诡异地燃烧着,像一道道通往地狱深渊的、由凝固的暗影能量构成的巨大裂隙。
但从那黑色的火焰之中,却散发出一股庞大的、足以将人的灵魂都直接灼烧成灰烬的恐怖威压!
那威压,像一座无形的大山,重重地压在方知月的身上,让她呼吸困难,让她每一个细胞都在因为恐惧而尖叫。
八根黑色的火柱,将这片无边的黑暗,撕裂开一个巨大的、轮廓分明的八角形空间。
火柱的光芒,或者说,是火柱所吞噬的光线,在地面上,勾勒出了一个巨大的、由某种不知名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黑色栅栏构成的……
八角笼。
而她,方知月,正孤身一人,站在这个充满了死亡与暴力气息的、如同古罗马角斗场般的牢笼的正中央。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吸引着,向上望去。
在八角笼的正上方,那片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的、深不见底的虚空之中。
她看到了。
那个白色的、姿态优雅的天鹅玩偶。
它被数道散发着清冷光辉的、由纯粹的月光能量构成的、如同实体般的锁链,死死地捆绑着,高高地,吊在那里。
锁链的一端,深深地没入了玩偶的身体,另一端,则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仿佛连接着某个未知的、掌控着一切的更高维度。
玩偶的身体,一动不动,那只由荧光石缝制的“眼睛”,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变得一片灰暗。
它就像一个被献祭给某个邪恶神明的、悲伤的祭品,安静地,绝望地,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那画面,充满了诡异的美感,也充满了……
令人窒息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