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带知月没有给她任何适应或者思考的时间。
那句冰冷的话语,尾音还在坚硬的八角笼内回荡,激起细微的、金属质感的回声,她的身体就已经动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她左脚脚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引爆自身的信号。
以脚尖触地之处为支点,一股凝练到极致的力量从她的小腿肌肉猛然爆发,沿着大腿传递至腰腹。
她整个身体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向下按压,又在下一刻骤然释放的顶级弹簧,积蓄的所有势能都在一刹那间转化为向前的动能。
左脚为轴,右腿绷直,以髋部为圆心,带起一阵尖锐的破风声。
空气被撕裂了。
一记标准而又凌厉的前踢……或者说带有强化版本的跳前踢,直奔方知月的小腹而来。
这一脚的速度和角度都无可挑剔,踢出的瞬间,甚至带起了道服下摆的猎猎风声。
踢出的脚,脚背绷得笔直,脚趾紧紧扣住,整个脚面形成一个坚硬的、平整的攻击平面。
目标不是模糊的躯干,而是计算过的人体中心,是足以让人瞬间失去平衡与呼吸的要害。
方知月瞳孔收缩。
她的脑子是空白的,被先前那记横踢带来的剧痛和对方那番话语里的信息量搅成了一锅粥。
她还没想明白“最初的形态”是什么意思,也没能理解“规则世界”的含义,但她的身体,她那在无数次虚拟战斗中千锤百炼出的战斗本能,快过了迟钝的思维。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所有的痛楚与困惑。
她双臂猛地在胸前交叉,手肘下沉,用小臂最厚实的部位,硬生生地架住了这一击。
这个格挡动作是她下意识做出的,肌肉记忆深处最基础的防御式。她甚至来不及调整呼吸,只能将全身残存的力气都灌注进这条临时构筑的防线。
“砰!”
沉闷的撞击声。
脚背与小臂碰撞,一股沛然的、不容抗拒的巨力传来。
那是一种沉重、蛮横的冲击。
方知月感觉自己的双臂好似被一柄攻城锤正面砸中,撞击点处的骨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强大的震荡力沿着她的尺骨和桡骨逆流而上,冲进她的手肘,再窜入肩膀。
她双臂瞬间发麻,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只剩下一种被外力强行入侵的、酸胀的麻痹感。
她不受控制地向后滑退了半步,双脚在坚硬的地面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脚底的香蕉与地面剧烈摩擦,几乎要冒出青烟。
她拼命地将重心下压,才勉强没有被这一脚直接踢翻在地。
可她的防御姿态已经被彻底打乱,门户大开,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就这点反应速度?”
黑带知月的声音冰冷,不带任何嘲讽,更像是一个严厉的教练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的右脚刚刚落地,甚至还没有完全站稳,左腿已经紧随其后,以一个更加刁钻、更加迅猛的角度,发动了第二轮攻击!
没有停歇,没有喘息,她的攻击绵密得令人窒息。
第一击是试探,是破防,第二击,便是索命的追击。
她的支撑腿——刚完成前踢的右腿,脚掌在地面上疾速一拧,身体顺势旋转了九十度。
这股旋转的离心力被她的腰腹完美捕捉,然后全部灌注进了另一条腿。
左腿抬起,膝盖弯曲,再猛然弹出。
一记教科书般的侧踢!
小腿划出一道残影,脚的外侧边缘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寒光,化作一柄横扫的战刀。
目标,精准地锁定在了方知月刚刚被重创的、此刻正传来阵阵钻心剧痛的左侧肋骨!
又是那里!
这个家伙,她想废了我!
方知月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比疼痛更加强烈的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对方的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她不是在比赛,她是在破坏。
她要系统地一步步摧毁自己的战斗能力,摧毁自己的身体。
双臂的麻痹感还未消退,肋骨的剧痛又一次被敌人的意图所点燃。
格挡已经不可能,硬接的下场就是肋骨彻底断裂,甚至可能刺穿肺叶。
电光石火间,求生的本能做出了最狼狈也最正确的选择。
她强忍着足以让普通人当场昏厥的剧痛,腰腹发力,整个人放弃了任何格挡的念头,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态,向着左侧,翻滚了出去!
她甚至不是标准的战术翻滚,而是用尽全力,将自己朝旁边扔了出去。身体在坚硬的地面上摩擦,肩部、髋骨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但她顾不上了。
“呼——”
带着劲风的脚尖,几乎是擦着她的后背划过。
那股凌厉的风压过体表,让她背部的汗毛根根倒竖。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道服上那股冷冽的、混合着汗水与战意的气息,那是一种纯粹的、属于搏杀者的味道,和她自己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却又截然不同。
她翻滚了一圈,勉强停下,正想用手撑地起身,一种更加恐怖的危机感笼罩了她。
危机并未解除。
就在方知月翻滚到一半,身体还处于半空中的、最无防备的姿态时,黑带知月的攻击,又到了。
她预判了方知月的躲闪路径。
就在方知月向左翻滚的同一刻,发动侧踢的黑带知月,身体的旋转并未停止。
她踢出的左脚顺势向前落地,而作为支撑腿的右腿,却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衔接上了第三次攻击。
右腿,以一种完全违背了惯性定律的方式,猛地向上抬起,越过头顶,然后,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化作一柄从天而降的巨斧,狠狠朝着方知月翻滚的终点,砸落下来!
下劈!
跆拳道中最刚猛、最具毁灭性的腿法之一。
那条腿在空中划出的轨迹,在方知月的眼中被无限放慢。
她看到对方的腿笔直地升起,越过了她的头顶,在最高点处有一个短暂的停顿,像蓄满了力量的战斧。
然后,重力与肌肉的力量结合,化作无可匹敌的下坠之势,空气被这狂暴的一击压迫,发出沉重的闷响。
方知月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她能清楚地看见,那只穿着黑色道鞋的脚后跟,正对着自己即将落地的脊椎骨。
她的大脑疯狂尖叫,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栗。
这一脚,要是砸实了,方知月的脊椎,绝对会当场断裂!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实地贴近过她的脸。
“啊啊啊!”
方知月在半空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那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生命在面临终结时,从喉咙最深处挤压出的、最原始的咆哮。
在这声咆哮中,她身体里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强行扭转腰身,肋骨的剧痛、手臂的麻痹、全身的疲惫,在这一刻全被抛诸脑后。
她将原本的翻滚,硬生生变为了一个侧向的、不顾一切的飞扑!
她的身体在半空中拧成一个古怪的姿势,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向旁边横移了不到半米。
“轰!”
坚硬的脚后跟,重重地砸在了她刚才即将落地的位置。
整个八角笼的地面,都随之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那声音不是闷响,而是爆裂。
方知月感觉自己像是躺在被巨锤敲击的鼓面上,一股凶猛的震波从地面传来,穿透她的身体,震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坚硬的、不知名材质的地面,被砸出了一个清晰的、深达数厘米的脚印!
那脚印的边缘,甚至出现了蛛网状的细微裂痕。
方知月扑倒在地,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
她被那股恐怖的冲击波震得气血翻涌,喉头一甜,一股铁锈般的甜腥味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她侧过头,咳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
她不敢停留,不敢喘息。
她知道只要自己停下,下一次攻击就会降临。
她用颤抖的双臂撑起上半身,刚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眼前的光线就暗了下来。
一道黑影,已经再次笼罩了她。
黑带知月,已经滑步跟上。
她结束下劈的动作,右脚从那个自己砸出的坑洞里抬起,向前一步,正好站在挣扎着想要起身的方知月面前。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狼狈不堪的方知月,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