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她还站在十几米外的八角笼的另一端。
后一秒,她苦笑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方知月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对方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眸里,有着些许翻卷的无奈沉沦下去,只剩下倒映出的,自己那张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的脸!
那不是人类应有的速度。
方知月的脑海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身体的本能还停留在戒备的架势上,思维却被眼前这超乎常理的一幕彻底冻结。
没有助跑,没有预兆,对方的身影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从笼子那头拎起,又被猛地掷到了自己面前。
仅仅是左脚为轴,右脚向前踏出一步,一个极其标准的跆拳道前进步法,却抹去常人需要全力冲刺数秒才能跨越的距离。
距离的消失,带来的是压迫感的陡然暴增。
冷冽的气流撞在方知月的脸上,吹动了她额前的发丝。
她终于看清了,那张和自己别无二致的面孔上,嘴角勾起的弧度与其说是苦笑,不如说是一种深沉的、不带个人情感的怜悯。
那双眼睛,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睛,此刻深邃得宛若古井,里面翻涌过一瞬复杂难明的情绪,是厌烦?是无奈?还是某种不得不为之的决绝?
但那些情绪很快就全部沉淀、消失,井水恢复了死寂,只冷冰冰地映出方知月自己扭曲的、被恐惧攥住的表情。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紧接着,是腿。
方知月的大脑还未能从对方神出鬼没的步法中挣脱,视野的下方,一道黑影已然破开空气,直冲上来。
黑带知月的右腿膝盖,以一种充满了爆发力的姿态,猛地向上抬起!
那不是简单的抬膝,而是一系列精密动作的起始。
她的支撑腿——左腿,如钢钉般牢牢钉在地面,脚掌细微地一旋,为上半身提供了转体的轴心。
腰腹肌肉瞬间绷紧、发力,一股拧转的力量从腰间升腾,灌注进抬起右腿的髋关节。
整个过程流畅、迅猛,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将人体的力量传导运用到了极致。
然后,带动她那修长、笔直、肌肉线条流畅得如同猎豹般的小腿,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快到极致的、带着凌厉破风声的完美弧线!
“咻——!”
尖锐的呼啸像是利刃切开厚实的布帛。
空气被粗暴地排开,形成肉眼可见的微弱气浪。
方知月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脚,在自己的视野里急速放大,脚背绷得笔直,脚踝处凸起的骨节在此刻化作了最致命的锤头。
她想躲,想格挡,想抬起手臂护住自己,可身体的反应速度远远追不上眼睛捕捉到的画面。
她的神经信号仿佛跋涉在泥泞之中,而对方的攻击,却是划过夜空的闪电。
一记凶狠的、不带任何一丝留情的……
横踢!
“呃啊!”
方知月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了痛苦的闷哼,势大力沉的横踢,就已经结结实实地,印在了她毫无防备的左侧肋骨之上!
“嘭!”
那是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脚背与身体接触的刹那,方知月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这一脚踹离了躯壳。
剧痛!
一种……足以将人神经都彻底烧断的剧痛,在接触的瞬间,轰然炸开!
她感觉自己的肋骨,像是被一根从锻铁炉里刚刚取出来的、烧得通红的铁棍,不留任何余地一般抽了一下!
组织被暴力碾压、撕裂的纯粹生理反应一阵阵应激。
这股痛楚带着无可抗拒的穿透力,先是击溃了薄薄的腹斜肌,随即撞上了骨头。
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肋骨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那细微的、骨骼在极限压力下弯曲又可能即将崩裂的哀鸣,通过身体内部的震动,直接传递到她的耳蜗。
恐怖的力道,穿透了她的肌肉,快要震碎她的骨骼,最后将她整个人都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向后方抛了出去!
在被击中的那一刻,她的肺部残存的空气被尽数挤压出去,导致她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发不出来。
视野天旋地转,八角笼顶端的灯光和四周黑色的金属网壁化作了模糊的光影色块,飞速倒退。
失重感包裹了她,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格外漫长。
她甚至还有余暇去想:原来,人被全力踢飞出去是这种感觉。
她在空中划过一道狼狈的抛物线。
“砰”的一声,她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那冰冷的、由未知黑色金属构成的笼壁之上,才勉强停了下来。
撞击的二次伤害让她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背脊骨与坚硬的金属网格狠狠碰撞,又是一阵让她眼前发黑的冲击。
她能感觉到金属网格冰冷的触感和凹凸不平的纹理,隔着薄薄的衣料烙在她的皮肤上。
她捂着自己那几乎要断裂的肋骨,身体顺着笼壁,无力地滑倒在地。
双膝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上身虚弱地靠着笼网。
呼吸牵动着钻心刺骨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视野的边缘开始被黑色的潮水慢慢侵蚀。
这种痛感……
太真实了。
真实到,让她感到陌生,感到……恐惧。
记忆深处,那些被她定义为“战斗”的过往,此刻显得那么虚假可笑。
这和她在“消防演习”里,在游戏里,被怪物,被那些【焚尸焦炭】击中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那里的痛,更像是一种被系统数据流削弱了无数倍的、游戏般的体感。
被【焚尸焦炭】的利爪划过,或许会有一道红色的抓痕特效,生命值会下降一截,身体会感受到一阵短暂的麻痹和轻微的灼痛。
但那痛楚没有“根”,它浮于表面,更像是一种“你被攻击了”的信号提示,一种督促你喝药或者走位的警报。
它从不曾真正威胁到你的存在本身,因为你知道,一切都可以重来。
而眼前的这个“自己”,她所带来的痛,是纯粹的、物理意义上的、足以将人彻底摧毁的……
真正的,伤害。
这痛楚有“根”,它的根就扎在自己的身体里,扎在自己的骨头和血肉里。
它在野蛮地生长蔓延,叫嚣着要摧毁她的一切。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没有任何的魔法,没有任何的特殊属性加持。
左肋下那片区域,正不受控制地肿胀起来,每一次心跳都为那里的剧痛提供新的燃料,让它跳动着、燃烧着。
她在游戏里无所不能的黑色长剑,她那些神出鬼没的幻影剑舞,在这一刻,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右手,想要去握住那柄陪伴她许久的武器,可指尖触及的,只有冰冷的空气和自己颤抖的掌心。
虚幻的强大感,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从她身体里流失殆尽,只留下赤裸裸的冰冷现实。
她现在,只是一个……
手无寸铁的、脆弱的、随时可能被杀死的……
少女。
方知月强忍着剧痛,用尽全力撑起沉重的眼皮,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正缓缓收回右腿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怪物”。
刚刚造成了恐怖伤害的右腿,轻盈地落下,脚尖先着地,悄无声息,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从未发生过。
她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黑色的跆拳道服衬得她格外肃杀。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瘫倒在地的方知月,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你……你是谁?”
方知月控制不住声音颤抖的幅度。
黑带知月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又一次轻轻叹了口气:
“来吧,别问了,规则世界太麻烦了……时间有限。”
她的眼睛再度冷了下来,将没有必要的感情全部压制:
“另外,现在的我们,都只是‘最初’的形态。
毕竟,这是非常公平的八角笼对决,或者说……跆拳道比赛吧?
你总不能拿我的魔法和属性对付我吧……
不然,按照规则,我也能用的话,可怜的你……瞬间就要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