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对方身体里传来的、滚烫的、顽强的生命力,像一簇小小的、在暴风雪中摇曳的火苗,强行且不讲任何道理地点燃了方知月那片早已被冰冷的绝望所冻结的、荒芜的心。
她赤红色的、充满了疯狂与野性的眼眸里,坚硬的用来对抗全世界的冰冷外壳,在这一刻,开始寸寸龟裂。
然后,“哗啦”一声,彻底破碎。
被压抑在最深处的、属于她自己的、最真实的脆弱与恐惧,像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奔腾而出。
“……为什么……是我?”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哭腔,在空旷而又死寂的八角笼内,显得那么的无助,那么的……委屈。
“为什么偏偏是我来这种鬼地方?”
“那个世界、好可怕……我好累……”
她将头,深深地,埋进了黑带知月那冰冷的、带着一丝汗水与血腥味的颈窝里,像一个在外漂泊了无数年,终于找到归途的、迷路的孩子,放声大哭。
那哭声,一开始是压抑的,破碎的,但很快,就变成了一种不顾一切的、撕心裂肺的嚎啕。
她哭着,控诉着。
控诉这个不讲道理的、充满了恶意与扭曲的伊甸园。
控诉那些永远也杀不完的怪物,永远也解不完的谜题。
控诉那种时时刻刻都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的死亡威胁。
控诉那种,连“活着”本身,都变成了一种奢侈的、充满了痛苦与折磨的绝望。
黑带知月,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任由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孩,在自己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毫无顾忌地,宣泄着所有的痛苦与委屈。
她没有说话。
她也没有动。
她只是,伸出那只同样沾满了血污和伤痕的、还在微微颤抖的右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方知月那头凌乱的、沾满了汗水与血迹的黑发。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笨拙的温柔。
而方知月,在对方那笨拙却又带着一丝熟悉气息的安抚之下,在对方那同样残破不堪的、却又异常温暖的怀抱里,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涣散。
无数的、破碎的、不属于这个“伊甸园”的记忆碎片,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绚丽而又致命的流星雨,毫无征兆地砸进了她那片混沌又充满痛苦与疲惫的精神海洋。
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了首尔那间终日不见阳光的、只有十几平米的、狭窄的出租屋……
还有那个总是带着阳光般灿烂温暖的笑容,会在她最失落、最无助的时候,从背后,紧紧地、紧紧地,抱着自己,用她那明亮的、几乎有些刺眼的笑容,驱散她所有的阴霾与恐惧的……
她生命里唯一的光。
那个……
她又想不起来了。
那个人的脸,那个人的名字,在她的记忆里,像一张被水浸泡了太久的、模糊的照片,无论她如何努力地去回忆,去拼凑,都只能看到一个……
温暖的、模糊的、充满了光晕的轮廓。
但,那种被紧紧抱着的感觉,那种足以融化一切冰雪的温暖,却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
刻骨铭心。
那道身影隐隐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