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瑞妍抬起头,冰冷漠然的凤眼里露出无法掩饰的震惊。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转学生会拥有如此恐怖的战斗力。
她的思维系统,如同一台精密的计算机,飞速分析着方才的交锋。
滑铲,翻滚,上踢。
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不确定性,充满了野兽般的直觉,完全脱离了她所能理解的最优解与标准范式。
这是混乱。
这是她最厌恶,也最无法处理的,纯粹的混乱。
她手中的音叉短剑交叉横在胸前,试图格挡这致命的一击。
“当——!”
金铁交鸣之声尖锐刺耳,足以将人耳膜都彻底震碎,响彻云霄,在整个死寂的档案室里轰然炸响。
一道刺目的火花在两人的兵器交接处迸发,瞬间照亮了她们扭曲的面容。
撞击的中心,空气仿佛被压缩成了一面无形的墙壁,然后猛然爆开。
气浪裹挟着积年的尘土与腐烂纸屑,向四周疯狂扩散。
这一次,方知月并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撞击产生的巨大反作用力,将她和安瑞妍同时向后震开。
方知月只觉得一股蛮横无匹的力量从剑身传来,顺着手臂直冲天灵盖。
虎口剧痛,仿佛骨头都要裂开。
更要命的是,那股刺耳的高频金属撞击声,像一枚被引爆的精神炸弹,在她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一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狠狠地扎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出现大片的黑色斑点。
“呃啊!”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数步,每一步都在朽坏的地板上踩出深深的脚印。
她手中的黑色长剑,也险些脱手飞出,剑身上的月影明暗不定,几近溃散。
安瑞妍的状态,同样不好受。
她被方知月提升之后的力量震得虎口崩裂,鲜血直流。
殷红的血液顺着洁白无瑕的蕾丝手套滴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妖异的花。
她冰冷漠然的脸上,也多了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这是她的身体机能,在承受了超出阈值的冲击后所产生的应激反应。
两人平分秋色。
方知月强忍着脑中针扎般的剧痛,用力将长剑插在地上,稳住身形,大口喘息。
安瑞妍则单膝跪地,用音叉短剑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捂着小腹,剧烈地咳嗽着。
档案室里,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对峙。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尘土味,以及两人兵器上散发的冰冷杀意。
就在她们遥遥对峙,积蓄力量,准备发动下一轮攻击的时候——
一直蜷缩在角落里,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河秀映,动了。
她看着倒地抽搐的李智勋,又看着摇摇欲坠的方知月,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咳着血,却依旧试图站起来的安瑞妍身上。
她的眼中没有仇恨,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于残忍的决然。
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用最柔软的白色天鹅绒布料缝制而成的兔子玩偶。
玩偶的眼睛,是用两颗血红色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纽扣做成的。
那纽扣的红色深沉如凝固的血块,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转动。
它的身体里,填充着柔软的棉花,散发着淡淡的安神草药香味,这股清香与它诡异的外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在玩偶的心脏位置,她还用一根黑色的丝线,绣上了一个小小的、极其复杂的共情符文。
符文的线条扭曲纠结,像一个微缩的、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的迷宫。
这是她能动用的,最强大,也是最危险的底牌。
她看着那个因为剧痛和震惊而陷入僵直的安瑞妍,又看了看那个因为精神冲击而脸色惨白的方知月。
她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她将这个散发着不祥与诡异气息的兔子玩偶,朝着安瑞妍,扔了过去。
她的动作很轻,没有丝毫烟火气。
玩偶在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充满了决绝意味的抛物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安瑞妍的怀里。
安瑞妍刚刚直起身,下意识地,便接住了那个软绵绵的东西。
就在她的指尖,接触到玩偶那柔软布料的瞬间——
兔子玩偶那双血红色的纽扣眼睛,猛地,亮起了一阵刺目的、妖异的红光。
一股奇特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充满了“信念”与“羁绊”的强大力量,从玩偶的身体里,轰然爆发。
那力量,像一根无形的、由纯粹的精神能量构成的触手,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充满了侵略性的力量,强行地、粗暴地,钻进了安瑞瑞那因为战斗而出现了一丝裂痕的、冰冷的精神世界。
安瑞妍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个被强行塞进了另一段不属于自己的、庞大而又绝望的记忆的硬盘。
无数的、破碎的、充满了血与泪的画面,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绚丽而又致命的流星雨,毫无征兆地,砸进了她那片被冰冷的秩序所彻底冻结的精神海洋。
冰面,寸寸龟裂。
她的眼前,开始出现各种各样恐怖的幻觉。
她看见了。
她看见了那座宏伟的礼堂,穹顶上华丽的水晶吊灯已经熄灭,只剩下扭曲的金属骨架。
她看见了礼堂早已沦为废墟,巨大的石柱断裂倒塌,将一排排座椅砸得粉碎。
她看见了那些,被掩埋在瓦砾之下的、支离破碎的、血肉模糊的尸体。
她看见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有的还保持着死前的惊恐,有的则永远定格在难以置信的表情上。
她看见了熟悉的校服,被鲜血浸透,被尘土掩埋。
她听见了。
她听见了那些,在临死前,发出的、充满了不甘与怨恨的悲鸣。
她听见了一声声绝望的“为什么”,听见了痛苦的呻吟,听见了骨头被压断的脆响。
她听见了火焰燃烧木头的噼啪声,和着幸存者被浓烟呛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
她感觉到了。
她感觉到刺骨的寒意,感觉到被背叛的愤怒,感觉到生命被无情剥夺的巨大恐慌。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所有的怨念,在这一刻,不再是档案里的文字,不再是冰冷的数据。
它们变成了真实的、滚烫的、有重量的东西,狠狠砸在她的灵魂之上。
“不……不……”
她的脸上露出了真切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种情绪对她而言是如此陌生,如此具有破坏力。
它像一种强酸,腐蚀着她用秩序和规则构筑起来的整个世界。
她双手抱头,猛地蹲了下去,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颤抖着,像一只被踩到痛处的虫子。
手中的音叉短剑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光泽。
而河秀映,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的脸色,也变得更加的苍白。
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蜡像。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充满了痛苦与绝望的负面情绪,正从那个兔子玩偶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倒灌回她自己的灵魂之中。
共情符文,从来都不是单向的。
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个被塞满了玻璃碎片的垃圾桶,每一次思考,都会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她的身体一软,脑袋无力地歪倒在地,晕了过去。
而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的脑海里,也同样涌入了那段,不属于她的、尘封无数年,充满血与泪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