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瑞妍看着方知月脸上那副悍不畏死、充满挑衅意味的笑容。
她镜片般的眼眸里闪过极其细微、近乎……厌恶的情绪。
她讨厌这种不守规矩、充满了混乱与不确定性的“杂音”。
这种笑容,是秩序的瑕疵,是规则的漏洞,是她完美世界里一声刺耳的噪音。
“李智勋。”
她没有理会方知月的挑衅,视线越过她,精准地锁定在她身后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之上。
她的声音像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判决书,不带丝毫个人情感。
“触犯禁忌,理应‘校准’。”
她的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手中的银色音叉,猛地,在自己的另一只手的手腕上,轻轻地,敲了一下。
那动作优雅得如同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嗡——!”
刺耳的高频嗡鸣声,再次,在安静的档案室里,轰然炸响。
这不是单纯的声音。
尖锐的声波并非通过耳朵传入,而是直接穿透了骨骼与血肉,在颅腔内共振。
那股无形的音波,像一枚精准制导的导弹,它在空气中划开一道无形的轨迹,灵巧地绕过了挡在正前方的方知月,直奔她身后蜷缩的李智勋而去。
李智勋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个被扔进了超声波清洗机里的、脆弱的玻璃杯。
一股无形的、无法抗拒的音波,疯狂地、来来回回地,冲刷,震荡。
他的意识被撕扯成无数碎片,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
眼前的一切都扭曲、融化,变成了疯狂旋转的色块。
“啊——!”
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从他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这声音里充满了最原始的痛苦与崩溃。
他双手抱头,猛地蹲了下去,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抽搐着。
他像一只被高压电流击中的虫子,每一块肌肉都在不规则地痉挛跳动。
他怀里那本纪念册和乐谱,也脱手飞出,“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相册翻开,露出一张张褪色的、洋溢着幸福笑容的脸庞,无声地注视着这残酷的一幕。
河秀映闷哼一声,捂住了耳朵,可那声音无孔不入,依旧震得她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
唯有方知月,站在音波冲击的路径旁,硬生生承受了逸散的余波。
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膜嗡嗡作响,但她的眼神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锐利。
李智勋的惨叫,是点燃火药桶的最后一粒火星。
“你这家伙!”
方知月怒吼一声,声音沙哑,充满了血腥味。
她的理智被怒火烧成了灰烬。
她无视了那足以让普通人头晕目眩的余波,用右脚,猛地蹬踏地面。
腐朽的地板应声开裂,木屑四溅。
整个人,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彻底放弃了所有理智的受伤野兽。
她不是在跑,而是在发射。
她不顾一切地,用一种近乎于自杀式的姿态,直线朝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完美的“规则执行者”,冲了过去。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两样东西,倒地抽搐的李智勋,和门口那个冰冷的行刑者。
安瑞妍看着她那副悍不畏死的疯狂模样,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
她第一次,从一个“杂音”身上,感受到了切实的威胁。
她手中的银色音叉,在这一刻,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音叉的共鸣声陡然一变,从尖锐的高频转为低沉的金属摩擦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内部苏醒。
银光流转,那两根原本是并拢的叉臂,竟然,像花瓣一样,缓缓地,绽放开来。
它们不再是钝器。
叉臂的末端被拉长、削尖,变得异常的尖锐,锋利,像两柄被打磨到极致的、闪烁着致命寒光的……短剑。
她没有后退,也没有闪躲。
后退和闪躲,是效率低下的行为,不在她的行动准则之内。
她迎着方知月那悍不畏死的冲撞,手中的音叉短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刺力,狠狠地,朝着方知月的心脏,刺了下去。
动作干净利落,精准无情。
她要用最直接的方式,剔除这个制造混乱的根源。
方知月的身体在极限冲刺中猛地向下一沉。
这个动作违反了所有惯性定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按向地面。
一记快到极致的、充满了爆发力的滑铲,贴着地面,直奔安瑞妍的下盘而去。
她的身体几乎贴着地面,裤腿与满是砂砾的地板剧烈摩擦,带起一片灰色的烟尘。
就在方知月的滑铲即将命中的瞬间,安瑞妍双脚发力,已经猛地起跳。
她的反应快如闪电,动作完美无瑕。
整个人轻盈地向上跃起,躲开了这致命的下盘攻击,同时保持着向下刺击的姿态。
这是最优解,是教科书式的应对。
但这一幕简直太熟悉了。
方知月等的就是这一刻。
安瑞妍这种凡事追求最优解的刻板模式,就是她最大的破绽。
方知月强行扭转身体,将滑铲的力道,转化为一股向上的、翻滚的力量。
滑铲的前冲力道被她拧成了一股螺旋上升的动能。
她像一个体操运动员,在地面上,完成了一个流畅而又诡异的侧手翻。
她的动作充满了野性的美感,与安瑞妍的精准形成了截然不同的风格。
而她翻滚的终点,恰好,就是安瑞妍即将落地的位置。
安瑞妍瞳孔猛地收缩。
她人在半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
她想在空中变招,但已经来不及了。
物理的法则,第一次,束缚住了这位“规则执行者”。
她的身体,在重力的作用下,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
而下方,迎接她的,是方知月那早已蓄势待发的、充满了爆发力的右腿。
一记凶狠的、不带任何一丝留情的上踢。
空气被踢爆,发出一声沉闷的呼啸。
“砰!”
坚实的脚背,结结实实地,印在了安瑞妍毫无防备的小腹之上。
那里是她全身力量的核心,也是最柔软、最没有防备的地方。
恐怖的力道,让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她引以为傲的绝对秩序,被这野蛮的一脚,彻底踢碎。
她整个人,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倒飞了出去。
后背重重地撞在了数米之外的、冰冷的书架之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书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扭曲变形,积攒了数十年的灰尘与腐烂纸张轰然坠落,将她半个身子掩埋。
她顺着书架滑落在地,喉头一甜,再也控制不住。
她张开嘴,“哇”的一声,咳出了一口鲜红的血液。
那抹红色,在她纯白的蕾丝手套和洁净的制服上,显得触目惊心。
方知月一击得手,却没有丝毫停顿。
她从地上,一跃而起,动作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她像一头捕食的、不顾一切的猎豹,再次,朝着那个因为剧痛和震惊而陷入短暂僵直的安瑞妍,冲了上去。
她右手在虚空中一攥,一抽。
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被她拔出,剑身有暗月之力在上流转。
剑刃之上,一轮皎洁的弯月虚影,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