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的战斗在方知月身上留下的幻痛正在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疲惫。
她看了一眼那面光洁如镜的落地穿衣镜,镜子里倒映出她狼狈的身影,但镜中人不再有任何异样。
她没有过多停留,转身走向了长廊的深处。
“月”的消失并非结束,而是开始。
她必须尽快找到河秀映,然后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长廊不再是笔直的一条,尽头处出现了岔路,像一张被强行掰开的巨口,通向三个同样幽深死寂的方向。
左边是一条挂满了扭曲雕塑的走廊,那些石膏像的表情充满了痛苦与挣扎。
右边则是一排排紧闭的画室门,门牌上的数字模糊不清。
正前方是一道巨大的,通往某个更开阔空间的拱门。
方知月选择了右边。
她一扇扇地推开那些画室的门。
门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像被涂抹了厚厚的黄油。
门后的景象大同小异,空旷的画室,凌乱的画架,散落一地的画笔,以及……
挂满墙壁的空白画框。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未完成的,被遗弃的死寂感。
河秀映不在这里,她的“影我”也不在。
就在她准备放弃这条走廊,转向下一个方向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摩擦声,从走廊最深处那扇半掩着的门后传了出来。
那声音很轻,像一根羽毛在砂纸上轻轻划过。
方知月立刻警觉起来,她放轻脚步贴着墙壁,一点一点地靠近。
她从门缝里向内窥探。
那是一间储藏室,比外面的画室要小很多,里面堆满了各种废弃的画材和蒙着白布的雕塑模型。
在房间最阴暗的那个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背对着她蹲在地上。
那身影穿着和河秀映一模一样的校服,一头柔顺的黑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后。
她手里拿着一小块黑色的碎炭,正专注地在墙壁上画着什么。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于朝圣的虔诚。
是河秀映的“影我”。
方知月心中一喜,刚想开口呼唤却又硬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
她看到那个可以被称为“映”的女孩,她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那不是因为寒冷,而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与不安。
她画得很美。
那是一幅巨大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壁画。
墙壁上是一片繁星满天的夜空,一轮皎洁的弯月高悬其上。
月光之下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无数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在夜风中摇曳,像一片起伏的闪烁着微光的海洋。
而在花海的中央,两个少女手牵着手正仰望着星空。
那画面充满了宁静与美好,与这个充满了秩序与死寂的画廊格格不入。
但在这幅美丽的画作旁边还有另一幅。
那是一片燃烧的废墟,断壁残垣,焦黑的土地,天空中挂着一轮黑色的不祥的太阳。
而在废墟的中央,一个孤单的身影正蜷缩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无声地哭泣。
“映”画完了花海里的最后一朵小花,然后她转过头看着那片燃烧的废墟,那双和河秀映一模一样的黑色眼眸里充满了深深的悲伤和自我厌恶。
“……拙劣的复制品。”
她轻声呢喃着,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
她伸出那只沾满了炭灰的纤细的手,想要将那片废墟从墙壁上彻底地抹去。
但她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她做不到。
因为那片废墟也是她的一部分。
方知月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她明白了。
这个“映”是河秀映内心最深处那份关于“自我”的怀疑与不安的具象化。
她渴望美好却又深陷于自我否定的痛苦之中。
她不信任任何人更不信任自己。
就在方知月思考着该如何与这个脆弱的“影我”接触的时候,一阵急促的、充满了狂野与战意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另一端传了过来。
不好!
方知月脸色一变。
是“月”!
她追上来了!
方知月来不及多想立刻转身,朝着与储藏室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必须把“月”引开!
她不能让那个好战的疯子伤害到这个脆弱的、还在自我怀疑的“映”!
“找到你了。”
月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像一道催命的符咒。
方知月头也不回,她冲进一条挂满了扭曲雕塑的走廊,试图利用那些复杂的障碍物来摆脱追击。
但月的速度太快了。
她像一个幽灵无视了所有的障碍物,身影在那些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的石膏像之间拉出一道道模糊的残影。
“当!”
方知月感觉后心一凉,她想也不想立刻一个侧扑翻滚出去。
她刚才所站立的位置,一尊真人大小的大卫雕像被一剑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切口平滑如镜。
“只会逃跑吗?”
月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
她没有再追击而是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个正从地上狼狈爬起来的方知月。
方知月知道单纯的逃跑毫无意义。
她深吸一口气从虚空中拔出了那柄属于她的,一模一样的黑色长剑。
既然躲不掉,那就战!
两把黑色的长剑在昏暗的走廊里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没有火花没有巨响。
只有两个半透明的血条在同一时刻疯狂地下降。
【HP: 85/100】
【HP: 85/100】
方知月感觉自己的虎口,像是被一柄烧红的铁钳狠狠地夹了一下,整条手臂都变得酸麻无力。
而对面的月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手腕一抖,剑刃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绕开了方知月的格挡直奔她的咽喉而来!
“嗤啦——!”
方知月一个闪避不及,肩膀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HP: 72/100】
幻痛真实得让她浑身一颤。
但与上次不同,她头顶的血条下降了,对面那个月的血条却依然保持在85。
规则变了。
或者说她这个“不存在”的人,在这里拥有了不同的规则。
伤害不再同步,这变成了真正的厮杀。
方知月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她咬紧牙关发动了反击!
她放弃了所有防御用一种以伤换伤的最野蛮的方式,将手中的长剑狠狠地捅向了月的胸口!
月没有闪躲。
她只是用那双冰冷的充满了战斗欲望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那个正在做着徒劳挣扎的“自己”。
然后她手中的剑以一个更快的速度同样刺入了方知月的胸口。
【HP: 40/100】
剧痛让方知月的意识在一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她看着自己头顶那飞速下降的血条,又看了看那个同样被自己一剑贯穿却依旧面无表情的月,心中涌起一股滔天的怒火。
“去死吧!”
她怒吼一声,将手中的剑柄狠狠一拧!
剑刃在月的胸腔内搅动,带起一片虚幻的黑色血花。
【HP: 53/100】
【HP: 27/100】
月的血条也在疯狂下降!
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是笑容的表情。
那是一种……混杂着痛苦与解脱的,奇特的惬意。
“……对。”
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
“就是这样。”
她松开了手中的剑,任由方知月的剑刃在自己体内肆虐。
【HP: 11/100】
【HP: 5/100】
“杀了我。”
她看着方知月,那双冰冷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某种狂热的火焰。
“用你的愤怒,用你的不甘,用你那份想要保护别人的可笑执念……彻底地,杀了我!”
“然后,成为我。”
方知月被她这番疯狂的言语彻底激怒。
她拔出长剑带起一片黑色的血雾,然后再次,狠狠地刺了进去!
【HP: 0/100】
月的血条终于归零。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一点一点地化为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微光的星尘。
被她握在手中的黑色长剑也随之消散。
【HP: 100/100】
方知月的血条瞬间恢复到了满值。
她刺穿月的那把黑色长剑在同一时刻化为光点消散。
她看着身下那个正在微笑着化为光点消散的“自己”,大脑再次陷入了空白。
“……总算有点‘自己’的样子了。”
月的声音在方知月的耳边轻轻地响起,带着如释重负,解脱般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