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厚重的日记,从河秀映无力的指间滑落。
“啪”的一声,掉落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
声音在死寂的工作室里,显得格外的响亮,也格外的沉重。
两人都没有去捡。
她们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本摊开的、记录着一个破碎灵魂最后悲鸣的日记,久久,没有说话。
窗外,暮色更沉。
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也被远方的地平线彻底吞噬。
黑暗,像一片冰冷的、无边无际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涌了进来,将这间本就昏暗的工作室,彻底淹没。
只有那幅未完成的自画像,还在那片深沉的黑暗中,固执地,散发着微弱的、属于生命本身的光芒。
画中少年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穿透了时光的阻隔,穿透了生与死的界限,静静地,注视着她们。
那眼神里,不再有之前的桀骜与叛逆。
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化不开的悲伤。
以及对某个,再也无法触及的人的,无尽的思念。
方知月感觉自己的胸口,像被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死死地压着,让她呼吸都感到困难。
她站起身,走到那幅画前。
她伸出手,指尖悬停在画布之上,犹豫了片刻。
最终,她轻轻地,抚摸着画中少年那张,充满了阳光与自信的脸。
画布的触感,粗糙,冰冷。
但方知月,却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尚未完全消散的,属于过去的余温。
“原来,是这样啊。”
她的声音,很轻,很涩,像被风干了的树叶,在寂静的黑暗中,发出细微的、破碎的声响。
河秀映也走了过来,她站在方知月的身旁,同样,仰着头,看着那幅画。
她的眼眶,是红的。
但她的眼睛里,却没有一滴眼泪。
有些悲伤,太过沉重,是无法用眼泪,来承载的。
“所以,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在走廊里游荡的朴老师,不是真正的她。”
河秀映的声音,带着一种勘破了真相之后的,冰冷的平静。
“那是,她的‘影我’。”
“是她为了保护自己那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而分裂出来的,一个,代表着她所有自責與控制欲的守護者。”
“她把真正的自己,连同她对善宇所有的爱,所有的悔恨,所有的思念,都锁在了这间画室里。”
方知月点了点头,她收回手,视线落在那扇,被她们用“暴力”强行打开的,黑橡木大门之上。
“而那道,我们用音叉打开的精神屏障,就是她为自己,也为善宇,建造的,一座,永远也无法走出的坟墓。”
“她每天都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回响’与儿子有关的记忆。”
“她渴望靠近,却又害怕触碰。”
“她想记住,却又因无法承受的痛苦,而强迫自己遗忘。”
“这种矛盾,这种挣扎,最终,创造出了这个,充满了秩序与混乱,充满了爱与拒绝的‘回响画廊’。”
“她既是这里的囚犯,也是这里的典狱长。”
真相,像一把淬了冰的、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这个世界,最核心的、血淋淋的伤口。
也让她们,对自己所处的这个,充满了疯狂与绝望的“伊甸园”,有了更加深刻,也更加不寒而栗的认知。
这里,没有鬼。
这里,只有,比鬼,更可怕的人心。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微弱的、羽毛落地的声响,从工作室的另一个角落里,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