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让我们再把视线聚焦在羽希身上,嗯……
怎么形容呢……,在江梧的一整个流畅的操作之下,羽希的表现就显得很…懵懂了……
丹墀之下那些骤然失温的笑靥、紧绷如弓弦的脊背、亦或是几案后死死攥着锦帕以致骨节发白的手指,都未曾真正落入羽希那双流转着淡琥珀色辉光的眼眸深处。她端坐于母后身侧这略高于众人的位置,如同栖息于云端的神鸟,羽翼之下是凡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自然也就隔绝了那些翻涌于尘埃之中的、名为惊惶与嫉恨的暗流。那支悬垂九尾、在殿内无风自动,持续发出奇异“叮铃”声的响尾凤钗,在她感知里,不过是发髻间一点冰凉的重量,一种清脆悦耳的韵律。她甚至微微偏了偏头,让殿外斜射进来的春日暖阳,能更好地映照在寒玉凤凰那通透的翅翼上,看着那内部蕴藏的冰蓝星尘在光线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心底涌起的,只有因收获到珍贵漂亮的礼物的单纯的愉悦。
她的视线,更多是被殿外百花园里真正的“芳菲”所牵引。那成片怒放的姚黄魏紫,层层叠叠的花瓣在阳光下舒展,如同铺开的锦绣;几株垂丝海棠,粉白的花瓣如雨纷扬,飘落在碧绿的草地上;还有远处太湖石畔那几丛开得正盛的玉兰,硕大洁白的花朵在微风中轻轻颔首,送来清冽悠远的冷香。这鲜活蓬勃的春意,远比殿内那些凝固在精致妆容下、眼神闪烁的仕女面孔,更能攫取她的心神。她甚至微微倾身,试图看清一只偶然闯入殿门、在光影里穿梭飞舞的白色菜粉蝶,全然忽略了阶下因她这个细微动作而瞬间屏住的呼吸——那些贵女们正惊恐地以为,这位戴着至尊凤钗的公主殿下,终于要开始审视她们这些“尘埃”了。
江梧那句“心甚悦”的宣告,以及“双喜临门”的定调,在她耳中,也仅仅是字面上的喜庆。虽然她自己也感到很奇怪,不知江梧做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但她完全没有感受到恶意,内心自然也因为对方的高兴而欢喜几分。至于这“喜”字背后,是如何彻底倾覆了殿内十五位贵女乃至她们身后庞大世家精心构筑的蓝图,又是如何在她懵然不觉间,已将一场选妃盛宴无声无息地化为为她归朝铺设的红毯,她纤尘不染的心湖里,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她只觉得,皇后娘娘今日格外高兴,笑容也格外温暖,这很好,很利于她完成攻略任务。
当江梧宣布移步赏花时,羽希几乎是带着一种轻盈的、近乎雀跃的心情站起身。她并未意识到自己发间那支凤钗的九条寒玉尾羽因她的动作而碰撞加剧,那“叮铃…叮铃……”的声响瞬间变得清晰而急促,如同冰锥骤然凿击在阶下贵女们早已脆弱不堪的心防上,引发一阵难以抑制的、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抽气。她只感觉到钗环的微颤,下意识地抬手,用指尖极其自然地、带着点好奇地轻轻拨弄了一下其中一条缀着红色碎玉的尾羽尖端,像个摆弄心爱风铃的孩子,想听听它是否能发出更悦耳的声音。这个天真无邪的动作,却让离她最近的王清蕙猛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被那冰冷的鲛珠光芒刺伤,而谢明蓁则死死咬住了下唇内侧,尝到了更浓的铁锈味——那代表着无上权力的图腾,在公主手中,竟如同稚童的玩物!
羽希依旧懵懂地跟在江梧身侧,步下丹墀。目光流连在满园姹紫嫣红之上,鼻尖萦绕着草木与泥土的芬芳。
她听见江梧温和地询问身旁一位贵女“这株墨牡丹开得可好?”,却完全未曾留意到那贵女回答时声音里无法掩饰的颤抖,以及眼神在掠过她发间凤钗时那瞬间的失焦与绝望。
阳光暖暖地洒在她天水碧的宫装上,流淌出清冷的光泽,她只觉得春日正好,花香袭人,江梧的手温软而有力。至于身后那片被她无意间搅动得浊浪滔天、寒意刺骨的深潭,以及那些在潭水中挣扎沉浮、带着惊惧与不甘望向她背影的目光,她未曾回头,也浑然未觉。她像一缕误入金丝笼的清风,带着山寺的澄澈与空灵,拂过这精心构筑的权力樊笼,只留下一片冰冷的凤鸣和满地无声碎裂的野望。她的世界,此刻只有阳光、花香,和此时手中温暖的掌心。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权谋风暴,在她纯澈的心境之外,呼啸着,却无法撼动她分毫。
至于她是否真的像表面这般天真单纯懵懂……还是说,这一切不过是伪装的表象,只是她懒得在意罢了,这,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