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不平

原本死寂的殿门口，空气仿佛被抽走了片刻。那些正垂头丧气、恨不得立刻消失的贵女们，脚步猛地钉在原地，惊愕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胆大包天的身影。谢明蓁瞳孔骤缩，袖中的暖玉“啪嗒”一声掉落在裙摆里，她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那个丫鬟的背影，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灾祸临头。王清蕙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抓住了身旁崔令仪的手臂，指尖冰凉。崔令仪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刀，瞬间扫过那丫鬟的衣料和发髻，心中警铃大作，不知道对方要搞什么幺蛾子。周月容更是吓得浑身一抖，几乎要瘫软下去。

羽希依旧维持着自己懵懂无知、沉浸在花香与家人团聚暖意中的人设，假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动，好奇地循声望去。

那丫鬟依旧保持着深深的躬身，仿佛要将自己埋进青玉砖缝里，声音却清晰地继续流淌出来，带着一种精心雕琢的“忠诚”与“无奈”：

“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万死不敢惊扰凤驾与殿下、公主清安。只是……只是奴婢眼见诸位名门淑媛，皆是我大胤风华绝代、德才兼备的明珠，今日有幸得见天颜，奉上奇珍，满怀赤诚，却……却未能尽展其华，得沐天恩，心中实在……实在替她们，也替她们身后翘首以盼的家族，感到万分惶恐与……不平！” 她刻意在“名门淑媛”、“风华绝代”、“德才兼备”、“明珠”、“赤诚”、“家族”这些词上加重了语气，如同抛出一颗颗裹着糖霜的毒丸。说到“惶恐与不平”时，声音里的颤音更明显了些，仿佛真的承载了天大的委屈。

她微微抬起了头，却依旧不敢直视凤颜，目光谦卑地落在皇后脚下那片冰冷光滑的青玉砖上，继续道，语速加快，带着一种“忠言逆耳”的急切：“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泽被苍生，最是宽厚仁德。太子殿下贤明仁爱，虚怀若谷。公主殿下更是仙姿玉质，纯善无暇。今日这赏花盛宴，本应是君臣同乐、选贤举能、成就一段佳话的美事。奴婢虽卑贱，却也读过几句圣贤书，知晓《女诫》有云：‘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 诸位贵女皆以此为本，严于律己，恭谨持身，实乃天下女子之表率。可…可若只因……只因些许‘意外’，便让明珠蒙尘，璞玉未琢，就此黯然归家，恐……恐非但伤了诸位贵女与世家的拳拳之心，更……更恐寒了天下士族之心，有损皇家……识人之明啊！” 她最后一句“识人之明”说得极轻，如同羽毛拂过，却又像淬了毒的针尖，精准地扎向那最敏感、最不容置疑的领域——皇家的颜面与判断。

她巧妙地将自己包装成一个忧国忧民、为世家鸣不平的忠仆，字字句句都在暗示皇后今日之举（赐凤钗予公主）是“意外”，是“蒙尘”，是“未琢”，是“有损识人之明”，将皇后置于一个可能“处事不公”、“令天下寒心”的道德洼地。而她，一个卑微的丫鬟，此刻站出来，俨然成了维护“正道”与“世家权益”的悲壮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