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息怒!千错万错,都是臣妇的错!” 她额头几乎触到冰冷的青玉砖,姿态放得极低,语气更是沉痛万分,“这贱婢名唤纤纤,是臣妇母亲…老夫人近日瞧着还算伶俐,拨到臣妇院里使唤的。臣妇今日受邀,想着不过是随侍听用,便带了她来,万不曾想她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包天,在凤驾前胡言乱语,污了娘娘清听,更是离间君臣,其心可诛!臣妇…臣妇御下无方,识人不明,竟带此等悖逆狂徒入宫,惊扰凤驾,罪该万死!求娘娘重重责罚臣妇!” 她字字句句都在请罪,却巧妙地将“老夫人”抬了出来,点明这丫鬟是老夫人“瞧着还算伶俐”才拨过来的,暗示其身份特殊,处置不当恐拂了老夫人的颜面。同时,她将纤纤的罪过拔高到“悖逆狂徒”、“离间君臣”的程度,看似严厉,实则也是在为皇后提供一个台阶——皇后若严惩丞相府老夫人看重的人,不免有伤老臣之心;若轻轻放过,又何以立威?她这番请罪,便是将自己和丞相府的脸面递上去,供皇后踩踏,只求能消弭部分皇后的怒火,保住那贱婢一条贱命,也好回去向老夫人交代。
皇后冰冷的目光,如同盘旋的鹰隼,终于从那个被死死按住、抖如筛糠的纤纤身上,缓缓移到了伏地请罪的慕容夫人身上。
厌烦。
极致的厌烦如同深秋最黏腻的寒露,再次层层包裹住皇后的心脏,比方才更甚。她刚刚才以一支响尾凤钗定鼎乾坤,碾碎所有野心,正是志得意满、意欲享受这无声胜利余韵之时。这不知死活的丫鬟跳出来聒噪,已是败兴至极。如今,连这慕容氏也要跳出来添堵!为着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贱的贱婢求情?还搬出丞相府老夫人来压她?
皇后心中冷笑。慕容老夫人?是先帝爷的乳母不假,在丞相府地位尊崇也不假。可那又如何?在这深宫,在这皇权面前,一个过气的老封君,分量能有多重?她处置一个不知规矩的丫鬟,难道还要看一个老妇人的脸色不成?
杀了。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皇后脑中。杀了这丫鬟,正好杀鸡儆猴,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彻底明白,挑战皇权的代价!连带着这慕容夫人,也要狠狠申饬一番,让她知道带个祸害入宫惊扰凤驾的罪过!
然而,就在这冰冷的杀意即将化为实质命令脱口而出的瞬间,皇后的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了一旁的太子皇甫嘉。
皇甫嘉依旧保持着温润如玉的姿态,唇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在看一场闹剧的笑意。但他的眼神,那深潭般的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微妙的、如同棋手看到对手走出一步意料之外、却又无伤大局的闲棋时的玩味。那眼神仿佛在说:“母后,不过是个蠢物,杀了固然痛快,但…值得吗?”
就是这一眼,像一根细微的针,轻轻刺破了皇后那被厌烦和杀意充斥的、即将爆发的情绪。她瞬间想到了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