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嘉依旧保持着温润如玉的姿态,唇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在看一场闹剧的笑意。但他的眼神,那深潭般的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微妙的、如同棋手看到对手走出一步意料之外、却又无伤大局的闲棋时的玩味。那眼神仿佛在说:“母后,不过是个蠢物,杀了固然痛快,但…值得吗?”
就是这一眼,像一根细微的针,轻轻刺破了皇后那被厌烦和杀意充斥的、即将爆发的情绪。她瞬间想到了更多。
丞相……虽非权倾朝野,但在朝堂经营数十年,门生故旧遍布,清流之中颇有声望。其母慕容老夫人,身份敏感,动她看重的人,哪怕只是个丫鬟,也容易落人口实,被有心人渲染成“皇家苛待老臣”、“不念旧情”。尤其今日之事,本就因她强行赐凤钗给羽希而起,虽然震慑了贵女世家,但终究手段过于霸道直接。此刻若再为一个丫鬟小题大做,严惩丞相府的人……那些被压下去的不满和怨怼,会不会找到新的宣泄口?会不会被有心人利用,在朝堂上掀起不必要的波澜?
为一个卑贱的丫鬟,去惹一身不必要的腥臊,去破坏刚刚才建立的、看似完美的局面……值得吗?
皇后只觉得一股更加深沉的烦躁涌了上来,如同粘稠的墨汁堵在胸口。这烦躁并非源于慕容夫人的求情,而是源于这权力博弈中无处不在的权衡与掣肘!连处置一个贱婢,都要考虑这许多!她厌恶这种被无形的线牵扯的感觉!
她再次看向伏在地上、姿态卑微到尘埃里的慕容夫人,以及她身后那个被按在地上、面无人色、连呜咽都不敢发出的纤纤。杀意,终究在现实的权衡下,被强行按捺了下去,化作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居高临下的施舍。
皇后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被强行压抑后的疲惫沙哑,却比方才的沉默更具威压:
“慕容夫人,”她缓缓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你既知罪,本宫念在你一片孝心,念在老夫人年事已高、识人不明的份上,便饶她一条贱命。”
慕容夫人如蒙大赦,正要叩头谢恩。
“但是——”皇后冰冷的尾音拖长,如同钝刀子割肉,“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再次钉在抖成一团的纤纤身上:“此等不知尊卑、妄议天家、挑拨离间的贱婢,留在老夫人身边,迟早是祸害。即刻起,革除其一切身份,杖责三十,发还你丞相府。由你,亲自监刑!并告知老夫人,此乃哀家念其旧情,格外开恩!若再有下次……” 皇后没有说下去,但那双凤眸中骤然凝聚的寒芒,让慕容夫人瞬间遍体生寒,仿佛被无形的利刃抵住了喉咙。
“是!臣妇叩谢娘娘天恩!臣妇定当严加管教,绝无下次!” 慕容夫人重重叩首,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深的屈辱。亲自监刑…这是皇后在逼她用最狠的方式,向老夫人表明态度,同时也是在惩罚她!这比直接杀了纤纤更让她难堪!她心中对纤纤的恨意,此刻已如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