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的指尖悬在齐岳颈动脉上方,迟迟不敢落下。加油站便利店的应急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此刻布满细密的汗珠,眉头紧锁,仿佛在与无形的敌人搏斗。
"它们在学...习..."
齐岳的呓语让程默后背窜过一阵寒意。她轻轻掀开他的上衣,腹部的伤口周围,黑色血管网络已经扩散到肋骨下方,像某种邪恶的树根在皮肤下蔓延。但奇怪的是,伤口中心却开始渗出清澈的液体,而非预期的脓血。
程默取出最后一支抗生素,犹豫片刻又放了回去。常规药物显然对这种感染无效。她转而用酒精清洗伤口,动作尽可能轻柔,但齐岳还是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带着嘲讽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瞳孔扩张到几乎吞噬了整个虹膜。他一把抓住程默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骨头生疼。
"松手!"程默压低声音喝道,"是我!"
齐岳的眼神逐渐聚焦,手上的力道稍稍放松,但没有完全放开:"你...没听见吗?"
"听见什么?"
"鼓声。"齐岳松开她,艰难地支起身子,"规律的,像心跳...从东南方向传来。"
程默竖起耳朵,但除了夜风吹动加油站招牌的嘎吱声,什么也没听到。她摸了摸齐岳的额头——滚烫,但不像感染导致的发热,更像是免疫系统在全力运作。
"你烧糊涂了。"程默递给他一瓶水,"再休息一会儿,天亮我们就——"
一声尖锐的金属扭曲声打断了她。两人同时绷紧身体,目光转向声音来源——加油站的顶棚。有什么重物落在了上面。
齐岳无声地抓起军刀,示意程默关掉应急灯。黑暗瞬间吞没小店,只有月光透过积灰的窗户投下模糊的蓝灰色光斑。
程默屏住呼吸,手术刀在掌心翻转,刀尖朝外。她的耳朵捕捉到顶棚上轻微的刮擦声,像是某种带爪的生物在移动。声音从一端慢慢移向另一端,最后停在了加油站入口正上方。
一滴液体从天花板缝隙滴落,在程默脚边溅开。她低头看去,月光下那液体呈现出不祥的暗红色。
齐岳的手突然搭上她肩膀,两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眼睛,然后指向后窗——军事手语,意思是"观察"。程默点头,悄悄挪到窗边,透过脏玻璃向外窥视。
后院的景象让她胃部紧缩。三个身影以诡异的蹲姿围在油罐周围,不像普通感染者那样漫无目的,而是似乎在...检查设备。其中最高大的那个突然抬头,程默急忙缩回窗下。
那绝不是人类的脸——细长的头颅,没有嘴唇覆盖的尖牙,眼睛在月光下反射着猫科动物般的荧光。更可怕的是,它脖子上挂着某种用骨头和金属制成的饰品。
"猎手。"齐岳在她耳边轻语,呼吸灼热,"新型感染者...速度是普通的三倍...有基础智力..."
程默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齐岳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军方简报...之前看过..."
这个解释显然不完整,但眼下不是追问的时候。前门突然传来刮擦声,三个"猎手"中有一个绕到了正面。程默能听到它嗅探的声音,就像猎犬追踪气味。
齐岳的状态突然变得异常清醒。他示意程默靠近,在她手心快速画了几个符号——先是圆圈,然后是箭头,最后是叉。程默认出这是军事战术标记,意思是"诱饵-伏击-歼灭"。
他指向后窗,做出投掷动作,然后用两根手指模拟奔跑。程默明白了:制造声响引开后窗的两个,集中解决正门那个。
齐岳从货架上摸到一个空罐头,递给程默,然后无声地移动到门侧,军刀反握。程默深吸一口气,将罐头用力掷向后院金属围栏。
"咣当!"
刺耳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如同爆炸。前门的嗅探声立刻停止,接着是快速远去的脚步声。程默听到后窗的两个"猎手"也跃向声源方向。
但正门的危险并未解除——那个"猎手"比他们想象的更狡猾。它没有离开,反而开始用力撞击门板。金属卷帘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铰螺丝一颗颗崩飞。
"准备!"齐岳压低声音,肌肉绷紧如捕食前的豹子。
卷帘门被撕开的瞬间,程默闻到一股腐肉与铜锈混合的恶臭。"猎手"弯腰钻入的刹那,齐岳的军刀如闪电般刺出,直取咽喉。
但"猎手"的反应快得惊人,它偏头躲过致命一击,军刀只划破了肩膀。黑色的血液喷溅而出,"猎手"发出高频尖叫,利爪扫向齐岳腹部。
齐岳勉强闪避,仍被划开一道血口。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猎手"趁机扑上,将他压倒在地,血盆大口咬向颈部。
程默的手术刀就在这时精准插入"猎手"耳后。它全身痉挛,利爪在空中乱抓。程默咬牙将刀身旋转九十度,听到脑组织被搅碎的闷响。"猎手"终于瘫软下来,黑色血液从七窍流出。
"后面!"齐岳突然大喊。
程默转身,看到另外两个"猎手"已经从后窗破入。它们显然意识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此刻眼中燃烧着原始的愤怒。
齐岳挣扎着站起来,腹部的伤口再次渗血。程默与他背靠背站立,一手手术刀,一手齐岳给的军用匕首。二对二,但对手的速度和力量远超人类极限。
左边的"猎手"率先发动攻击,程默勉强架住它的利爪,匕首与角质化的指甲摩擦出火花。右边的"猎手"趁机绕向侧面,齐岳掷出军刀逼退它,但自己也被反作用力带倒在地。
程默的匕首刺入面前"猎手"的眼窝,但它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另一只爪子抓住她肩膀,指甲刺入血肉。剧痛让程默眼前发黑,她感到自己被提起,然后重重摔向货架。
玻璃瓶和金属罐如雨点般砸在身上,程默尝到嘴里的血腥味。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齐岳被另一个"猎手"按在墙上,尖牙离他喉咙只有寸许。
货架旁的地上,一个打翻的酒精瓶正缓缓流出透明液体。程默摸到口袋里的打火机,用最后力气将它滑向酒精痕迹。
"齐岳!闭眼!"她大喊一声,随即点燃打火机扔向酒精。
蓝白色的火墙瞬间腾起,将便利店照得如同白昼。"猎手"发出痛苦的嘶叫,对强光的敏感让它们暂时失明。齐岳趁机挣脱,捡起军刀刺入面前敌人的下颌,直贯脑部。
程默也强忍肩膀剧痛,抓起一根断裂的货架钢管,用尽全力插进另一只"猎手"的后心。怪物抽搐几下,终于不再动弹。
寂静重新降临,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粗重的喘息。程默靠着货架滑坐在地,左肩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她看向齐岳,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手臂,表情复杂。
程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愣住了——她之前被感染的左臂上,那些紫红色的血管纹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就像被某种力量逐渐净化。
"这不可能..."程默喃喃道,轻轻触碰正在消退的纹路,"感染症状在逆转..."
齐岳拖着伤腿挪到她身边,伸手检查她的肩膀伤口:"被抓的?"
程默点头,已经做好感染加速的准备。但齐岳的表情却更加古怪:"伤口很干净...没有感染迹象。"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和一丝希望。程默突然抓住齐岳的手腕:"你的伤...让我看看。"
齐岳没有反抗。程默小心揭开他被抓破的腹部绷带,惊讶地发现虽然伤口仍然狰狞,但周围的黑色血管网络已经停止扩张,甚至有轻微回缩的迹象。
"你也开始好转了。"程默抬头,"这说不通...除非..."
"除非什么?"
程默思索着:"除非我们接触到了某种抗体...或者..."她的目光落在便利店地面上混合的血液——她的,齐岳的,还有"猎手"的,"我们的血液产生了某种反应。"
齐岳皱眉:"什么意思?"
"共生免疫。"程默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就像中世纪人们用天花痂粉预防感染...我们的免疫系统可能从对抗中学会了识别并抵抗病毒。"
齐岳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你是说...我们的血能治这病?"
"理论上...是的。"程默谨慎地回答,"但需要更多验证。首先我们得——"
一阵微弱的啜泣声打断了她。程默和齐岳同时转向声音来源——便利店最里侧的储藏室。
齐岳示意程默留在原地,自己握紧军刀缓步靠近。他猛地拉开门,随即僵在原地。
"怎么了?"程默忍着肩膀疼痛站起来。
齐岳侧身让开视线。储藏室角落里,一个约七八岁的小女孩蜷缩在纸箱后面,脏兮兮的脸上满是泪痕。她穿着印有卡通图案的睡衣,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破旧的泰迪熊。
"别吃我..."小女孩颤抖着说,大眼睛里盛满恐惧,"我...我很乖的..."
程默立刻蹲下身,与女孩平视:"我们不会伤害你。你叫什么名字?"
"林...林小雨。"女孩抽噎着说,"爸爸让我躲在这里...他说会回来接我..."
程默和齐岳交换了一个眼神。从灰尘堆积的程度看,这孩子至少在这里躲了三天。
"你爸爸长什么样?"程默柔声问。
"他穿着蓝色制服..."小雨指着齐岳,"和这个叔叔有点像...但没有那么多伤疤..."
齐岳的表情突然变了:"蓝色制服...胸口有鹰徽?"
小雨点点头:"爸爸说他在'灯塔'工作...那里很重要,所以他要回去值班..."
程默注意到齐岳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什么是'灯塔'?"
齐岳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前窗,确认外面没有更多"猎手"后,才低声说:"军方代号...指北方避难所的指挥中心。"
程默眼睛一亮:"那她父亲可能还在那里!我们可以——"
"没那么简单。"齐岳打断她,"'灯塔'是最高机密设施...普通人根本进不去。"
小雨突然拽了拽程默的衣角:"姐姐...我饿..."
程默从背包里取出最后一块压缩饼干,掰成小块喂给女孩。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程默想起医院里那个可能已经死去的小女孩,胸口一阵刺痛。
"我们带上她。"程默对齐岳说,语气不容置疑。
齐岳盯着小雨看了很久,久到程默以为他会反对。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从货架上拿下一个小背包,开始往里装水和食物。
"天一亮就走。"他头也不回地说,"北边二十公里有个废弃野战医院...也许能找到更多医疗物资。"
程默想问他怎么知道那里有医院,但齐岳的背影散发着"别多问"的气息。她转而专注处理小雨的轻微脱水症状,同时用酒精清洁自己肩膀的伤口。
令人惊讶的是,尽管伤口很深,却几乎没有红肿或发热迹象,就像她的免疫系统在超常运作。程默偷偷看了眼齐岳腹部的伤,同样异常地干净。
某种变化正在他们体内发生,而这种变化似乎与他们的血液接触有关。程默想起急救齐岳时自己手上未愈合的伤口,以及混合的血液...
黎明前的微光透过窗户时,三人已经做好准备。程默用绷带将小雨固定在自己背上,齐岳则改装了一件防弹背心穿在外面——从"猎手"尸体上剥下来的。他的动作比昨晚流畅多了,感染的黑色纹路明显消退。
"记住,"出发前齐岳严肃地对小雨说,"无论看到什么,别出声。坏东西会听声音。"
小雨紧紧搂住程默的脖子,用力点头。
他们避开主干道,沿着农田边缘前进。晨雾笼罩着枯萎的庄稼,形成天然的掩护。偶尔能看到远处有黑影移动,但都保持着安全距离。
程默注意到齐岳的行走姿势有了微妙变化——更加轻盈,更加警觉,像某种掠食动物。他的眼睛似乎对光线更敏感,经常在其他人还没发现危险时就提前改变路线。
"你的视力..."程默小声问。
齐岳摇头示意她别问。小雨在程默背上睡着了,小脸贴着她肩膀,呼吸均匀温暖。
中午时分,他们到达了齐岳说的野战医院。那是一片被铁丝网围起来的临时建筑群,主帐篷已经倒塌,但几栋预制板房还完好。门口停着几辆军用悍马,车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
"军队撤离得很匆忙。"齐岳检查着车辆,"武器和弹药都带走了,但留下了医疗设备。"
程默将小雨安置在相对干净的值班室里,给她喝了点水后,孩子又睡着了。她随后跟上齐岳,进入标有"实验室"的预制房。
里面的景象让程默倒吸一口冷气。实验台上散落着各种样本瓶,有些已经破碎,液体干涸在桌面上。墙上贴着的图表显示这里曾进行过某种病毒研究,但大部分文件都被烧毁了。
齐岳站在一个大型冷藏柜前,神情凝重。程默走近,看到柜门上用红漆潦草地写着"不要打开"。
"你觉得里面有什么?"程默问。
齐岳没有回答,直接拉开了柜门。冷气涌出的瞬间,程默看到了里面排列整齐的数十支蓝色药剂,每支都标着数字代码。
"抗病毒血清?"程默伸手想拿一支检查。
"别碰!"齐岳猛地抓住她手腕,"那不是解药。"
程默惊讶地看着他:"那是什么?"
齐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挣扎要不要说实话。最终他松开程默的手,低声说:"催化剂...加速感染的。"
程默瞪大眼睛:"你怎么会知——"
一声尖叫打断了她。小雨!
两人冲向值班室,齐岳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化作一道残影。程默晚几步赶到时,看到齐岳已经将军刀架在一个穿白大褂的瘦高男人脖子上。
"别杀他!"小雨缩在墙角哭喊,"他是好人!他给我糖吃!"
程默这才注意到男人手里确实拿着一包军用口粮里的水果糖。他约五十岁左右,灰白的头发乱蓬蓬的,眼镜片后是一双疲惫但温和的眼睛。
"周教授?"齐岳突然放下刀,声音里充满难以置信。
男人眯起眼打量齐岳,突然激动起来:"齐队长?你还活着!"他随即注意到齐岳腹部的伤口,表情变得严肃,"你被感染了...但症状在消退...这不可能..."
程默上前护住小雨:"你们认识?"
"周教授是'灯塔'的首席病毒学家。"齐岳简短介绍,然后转向老人,"教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周教授苦笑:"因为我不肯配合他们的人体实验...被'处理'到前线采集样本。"他看向程默,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年轻人,能让我看看你的手臂吗?"
程默迟疑地卷起袖子,露出正在消退的紫红色纹路。周教授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奇迹...真正的自然免疫体!我们找遍了全国都没发现...而你居然有两个!"
"什么意思?"程默抽回手。
周教授压低声音:"这种病毒不是自然产生的...它是基因武器,设计目标是特定人群。普通人感染后72小时内就会转化,但有极少数特殊基因构成的人会产生抗体...就像你和齐队长。"
程默看向齐岳,后者避开她的目光。太多谜团了——齐岳认识周教授,知道"灯塔"的机密,对病毒了解远超常人...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程默对周教授说,"关于病毒,关于免疫,关于'灯塔'的一切。"
周教授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这里有我偷偷保存的所有研究数据。但现在..."他看向窗外,表情突然凝固,"我们得立刻离开。它们来了。"
程默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远处的山坡上,至少二十个"猎手"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医院移动。更可怕的是,它们不是散乱的,而是分成三组,呈战术队形推进。
"它们在组织..."齐岳声音嘶哑,"有人在指挥它们..."
周教授脸色惨白:"比那更糟...它们在进化。"
一声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从实验室方向传来。齐岳抓起小雨塞进程默怀里:"带他们从后门走!去北边十公里的通信塔!"
"你呢?"程默抓住他手臂。
齐岳的眼神变得陌生而冰冷:"我断后。"他从战术背心里抽出两支蓝色药剂,"有些事...我必须确认。"
程默想反对,但更多的撞击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猎手"们已经包围了医院。周教授拉着她向后门跑去:"没时间了!他比我们更了解怎么对付那些东西!"
最后一眼,程默看到齐岳将两支蓝色药剂同时注入自己颈部静脉。他的身体瞬间绷成弓形,血管在皮肤下凸起,发出不似人类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