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的耳膜被齐岳的嘶吼声刺穿。那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是受伤野兽与咆哮引擎的混合体。她抱着小雨向后门冲去,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齐岳跪在地上,全身肌肉不正常地鼓胀,将战术背心的缝合线撑裂。裸露的皮肤下,蓝色血管如荧光灯般闪烁,与原本的紫黑色感染纹路交织成诡异的网。他的指甲变长变硬,在水泥地面上刮出深深的痕迹。
"快走!"周教授拽住程默的手臂,"药剂正在改写他的DNA,没人知道他会变成什么!"
程默的双脚却像生了根。她看着一个"猎手"破窗而入,利爪直取齐岳后心。就在接触前一秒,齐岳以不可能的角度转身,变异的手臂如闪电般抓住"猎手"手腕,轻松捏碎骨骼。
"猎手"的惨叫未及出口,齐岳的另一只手已经贯穿它的胸膛。黑血喷溅在墙上,形成一幅狰狞的抽象画。
"他...他在保护我们..."程默喃喃道。
更多"猎手"从四面八方涌入。齐岳——或者说那个曾经是齐岳的东西——以超乎人类极限的速度移动,在空气中留下蓝色残影。他的每一次攻击都精准致命,军刀已经弃用,徒手就能撕裂"猎手"的强化躯体。
但最令人不安的是他的眼睛——虹膜完全变成了荧光蓝,瞳孔缩成一条细线,如同冷血动物。
小雨在程默怀里瑟瑟发抖:"姐姐...齐叔叔变成怪物了吗?"
程默不知如何回答。周教授趁机推开通往停车场的后门:"有辆军用吉普!钥匙应该还在!"
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整个预制板房都在震动。程默最后瞥见齐岳被三个"猎手"按倒在地,其中一个正咬住他肩膀。她心脏骤停了一秒,却看到齐岳狞笑着抓住那个"猎手"的头,狠狠撞向地面——
周教授猛踩油门,吉普车如离弦之箭冲出停车场。程默将小雨护在怀中,从后窗看着医院建筑在视野中迅速缩小。突然,实验室的预制板房整个炸开,火焰和浓烟腾空而起。
"齐岳..."程默的手指无意识掐进座椅皮革。
"别抱希望了。"周教授声音紧绷,"那种药剂是半成品,设计用来制造超级士兵,但所有受试者都在48小时内...崩溃了。"
"崩溃?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教授猛打方向盘避开路上的残骸,"器官融化,骨骼脆化,最后变成一滩蓝色黏液。"
小雨突然指着后方:"有东西在追我们!"
程默转身,后窗远处,一个蓝色光点正以惊人的速度接近。随着距离缩短,她认出那是齐岳——或者说,曾经是齐岳的东西。他四肢着地奔跑,速度快得几乎与吉普车持平,身后扬起长长的尘土尾迹。
"加速!"程默喊道。
周教授将油门踩到底,吉普车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但齐岳仍在逼近,距离缩短到不足五十米。程默能看到他完全变异的双眼和裸露的尖牙,嘴角还挂着黑色血液。
三十米...二十米...
就在齐岳即将跃上车顶的瞬间,程默做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动作——她摇下车窗,伸出左臂,露出正在消退的感染痕迹。
"齐岳!"她大喊,"是我!"
奇迹发生了。齐岳的动作突然停滞,整个人因惯性在路面上翻滚数圈才停下。吉普车趁机拉开距离,转弯消失在树林中。
程默的心脏狂跳不止。她确信在那一瞬间,齐岳眼中闪过一丝熟悉的光芒——那个在加油站与她并肩作战的男人,而非嗜血的怪物。
"不可思议..."周教授从后视镜看着远处静止的蓝点,"他居然还能认出你。"
小雨怯生生地问:"齐叔叔会好起来吗?"
周教授没有回答。程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紫红色纹路几乎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弱的蓝色荧光,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教授,告诉我真相。"程默直视前方,"关于病毒,关于齐岳,关于...我父亲。"
方向盘上的指节泛白。周教授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父亲林教授是基因调控领域的先驱。五年前,他发现了一种能够定向改写DNA的酶,命名为'灯塔'。"
程默屏住呼吸。父亲从未提过这些。
"军方看中了这项技术的潜力,投资建立了'灯塔计划',表面是研发疫苗,实际是开发生物武器。"周教授的声音越来越低,"你父亲发现真相后试图销毁研究数据,但..."
"但什么?"程默的声音颤抖。
"实验室'意外'爆炸。"周教授苦笑,"所有人都以为数据全毁了,但军方秘密保存了备份。一年前,他们重启计划,制造出了'红蚀'病毒。"
程默的指甲掐进掌心。父亲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谋杀。而这场毁灭世界的灾难,竟源于他最伟大的发现。
"齐岳呢?他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周教授摇头:"我不清楚细节。只知道他是第一批'志愿者',接受了基于'灯塔'酶的基因改造。理论上,他们应该成为完美的超级士兵..."
"但实验失败了。"
"不完全是。"教授瞥了眼后视镜,"他们获得了超人的力量、速度和恢复力,但也出现了严重副作用——情绪失控、幻觉、自毁倾向。最糟糕的是,改造后的DNA与'红蚀'病毒会产生特殊共振。"
程默突然明白了:"所以齐岳能感知感染者...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和它们是同类。"
周教授点头:"而你...你是林教授的女儿。他死前一定对你做了某种基因调整,所以你天生携带部分抗体。当你和齐岳的血液混合时,产生了意外的协同效应——抑制了病毒活性。"
程默想起自己手臂上消退的症状和异常的恢复能力。她看向小雨:"那她呢?为什么'猎手'没有攻击医院里的她?"
周教授的表情变得柔和:"小雨是罕见的基因嵌合体。她的细胞表面标志物与感染者相似,所以会被误认为同类。这也是她能在外面存活这么久的原因。"
吉普车驶入一片松树林,阳光被茂密的树冠过滤成碎片。程默的思绪比光影更混乱——父亲的秘密,齐岳的真相,自己体内正在发生的变化...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大的阴谋。
"通信塔就在前面。"周教授打破沉默,"那里有军方留下的卫星电话,可以联系到北方避难所。"
程默刚要回应,一阵剧痛突然刺穿她的太阳穴。她抱头蜷缩,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画面——扭曲的面孔、血腥的杀戮、无尽的饥饿...还有那个诡异的、有节奏的鼓声。
"程默!"周教授紧急刹车,"怎么了?"
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程默喘息着抬头:"我看到了...感染者的视角。它们在狩猎,有组织地包围某个地方..."她突然瞪大眼睛,"它们在追捕齐岳!"
"你怎么会知道?"周教授脸色大变。
程默按住太阳穴:"我能...感觉到他。恐惧、愤怒、困惑...还有那个鼓声,越来越近..."
小雨突然指着前方:"有烟!"
穿过树林缝隙,能看到不远处的小山坡上矗立着一座锈蚀的通信塔,塔下的小屋正冒出滚滚黑烟。
周教授熄火停车:"不对劲...通信站应该无人值守。"
程默将小雨交给教授:"你们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太危险了!"
"我能感知到危险。"程默展示手臂上微弱的蓝光,"就像齐岳一样。"
没等教授反对,她已经溜出车门,手术刀在手。树林出奇地安静,连鸟鸣都没有,只有风拂过松针的沙沙声。程默的每一步都谨慎而轻盈,医学院时期的野外急救训练此刻派上了用场。
随着距离缩短,她闻到烟中混杂的焦肉味。通信站的小屋门窗大开,墙壁上有新鲜的血迹和弹孔。程默贴着墙靠近门口,听到里面传来低沉的咀嚼声。
她冒险探头看了一眼,立刻缩回——三个"猎手"围着一具穿军服的尸体大快朵颐。通信设备被砸得粉碎,卫星电话只剩一堆零件。
更糟的是,小屋中央的地面上用血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圆圈内套着三角形,周围辐射出八条线——正是齐岳在医院地板上画过的标记。
程默悄悄后退,突然踩到一根树枝。"咔嚓"声在寂静中如同枪响。屋内的咀嚼声戛然而止。
跑!
程默转身冲向树林,身后传来"猎手"特有的高频嘶叫。她的大脑突然接收到一组陌生图像——三个热源从不同方向包抄而来,最近的就在右前方灌木丛后。
完全是本能反应,程默在奔跑中突然变向,恰好躲过从右侧扑来的"猎手"。她继续蛇形前进,利用树木作为掩护。但"猎手"的速度太快了,距离在不断缩短。
左耳后方突然感受到一阵刺痛的气流——程默不假思索地俯身,利爪擦着她头顶划过。她顺势翻滚,手术刀向上刺出,精准插入追击者的腹部。
黑血喷涌而出,但"猎手"只是踉跄了一下就继续攻击。程默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无法同时应对三个。就在第一只的利爪即将落下时,一道蓝色闪电从侧面撞飞了它。
齐岳!
他比在医院时更不像人类了——全身皮肤覆盖着蓝色荧光纹路,指爪足有十厘米长,脊椎弯曲成更适合奔跑的弧度。但当他转头看向程默时,那双发光的眼睛里仍有一丝清明。
剩下两个"猎手"毫不犹豫地扑向这个新威胁。齐岳——或者说这个蓝色怪物——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迎战。程默看到他的爪子轻易撕开同类的外壳,黑血如雨点般溅在周围的树干上。
但第三个"猎手"从背后偷袭,尖牙深深刺入齐岳肩膀。他怒吼一声,抓住那个"猎手"的头猛砸向树干,一下、两下...直到颅骨碎裂。
战斗结束后,齐岳转向程默,胸膛剧烈起伏,蓝色血液从多处伤口渗出。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嘶哑的喉音。
程默鼓起勇气上前一步:"齐岳...你还认得我,对吗?"
蓝色怪物——不,齐岳——缓缓点头。他伸出变异的手,轻轻触碰程默手臂上同样泛着蓝光的血管纹路。在接触的瞬间,程默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破碎画面:军事基地、针管、痛苦的改造手术...还有那个鼓声,越来越清晰。
"有人在控制它们..."程默突然明白,"通过那个鼓声...某种次声波信号..."
齐岳痛苦地抱住头,仿佛在与体内的某种力量搏斗。当他再次抬头时,眼中的理性正在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兽性。
"快...走..."他终于挤出一个词,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我...控制...不住..."
程默想伸手安抚他,但齐岳猛地后退,如同害怕伤害她。远处传来更多"猎手"的呼应声,正在向这个位置聚集。
"通信站毁了。"程默快速说,"但北方避难所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你能带我们去吗?"
齐岳的身体剧烈颤抖,似乎在抵抗杀戮本能。最终,他指向西北方向,然后转身冲入树林,速度快得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程默原路返回吉普车,将情况告诉周教授和小雨。
"他正在经历第二阶段变异。"周教授脸色凝重,"最终要么完全变成怪物,要么...身体无法承受而崩溃。"
"有办法逆转吗?"程默问,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急切。
周教授犹豫了一下:"理论上...如果有原始的'灯塔'酶样本,配合你的抗体血液,也许能稳定他的DNA。但你父亲销毁了所有..."
"不,他没有。"程默突然想起什么,"我父亲留给我的项链...他一直说那是'最后的保险'..."
她从衣领里拉出一条看似普通的银链,坠子是个微型胶囊,多年来她从没想过打开它。现在仔细看,胶囊上有极小的字母:L-PROJECT。
周教授倒吸一口气:"天啊...这是原始酶样本!林教授把它藏在了你身上!"
程默握紧项链,望向齐岳消失的方向:"那我们还有希望。首先得找到他,然后去北方避难所——那里一定有必要的实验设备。"
"找到他?"周教授苦笑,"他现在可能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们了。"
程默摇头:"不,他认得我。而且..."她按住太阳穴,"我能感觉到他...越来越痛苦...那个鼓声正在召唤他..."
小雨突然拉拉程默的衣角:"姐姐...你的眼睛..."
程默借着后视镜看到自己的双眼正在发生微妙变化——虹膜边缘泛起一圈极淡的蓝光,就像黎明时分的海平面。
"它在改变我..."程默低声说,"病毒...或者我父亲植入的东西...正在觉醒。"
周教授启动吉普车:"无论哪种情况,我们都需要尽快到达避难所。如果程默能感知齐岳的位置,也许能在他完全变异前..."
他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橙红色的火柱冲天而起,即使隔着数公里也能感受到冲击波。
"军用燃烧弹..."周教授声音颤抖,"他们在清理感染区...我们正好在前进路线上!"
程默抱起小雨:"弃车!找地方躲起来!"
三人刚跑出十几米,第一波热浪就席卷而来。树林瞬间变成火海,吉普车在身后爆炸,碎片四溅。程默护着小雨扑进一条干涸的水沟,周教授紧随其后。
熊熊烈火中,程默的脑海中突然接收到一组清晰的图像——齐岳在西北方向约三公里处,被一群"猎手"围攻。更可怕的是,她感知到一个全新的存在:庞大、古老、充满恶意...正是它发出那个鼓声,控制着感染者大军。
而它,也感知到了程默的存在。
两股意识在虚空中碰撞的瞬间,程默如遭雷击。她看到一座地下设施,无数培养舱中漂浮着人形生物...看到父亲站在某个控制台前,满脸绝望...最后看到的,是一双完全漆黑的、没有眼白的眼睛...
"程默!"周教授的喊声将她拉回现实,"你流血了!"
程默摸向自己的鼻子,手指沾满鲜血。更糟的是,她手臂上的蓝光突然增强,血管纹路重新变得明显。
"它在试图控制我...就像控制齐岳一样..."程默喘息着说,"我们必须...赶在它完全掌控前...找到齐岳...然后去北方..."
火势稍减,三人跌跌撞撞地继续前进。程默凭借脑海中齐岳的方位引导大家。随着距离缩短,她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齐岳的痛苦挣扎——他正在与体内的怪物搏斗,也在与那个鼓声对抗。
黄昏时分,他们在一处废弃农场找到了齐岳。他蜷缩在谷仓角落,全身被蓝色荧光血管覆盖,指甲和牙齿已经完全变异。但当程默靠近时,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熟悉的光芒。
"程...默..."他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杀...了我..."
程默跪在他面前,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不,我们要救你。"她展示项链,"我父亲留下了希望...但你需要再坚持一下..."
齐岳剧烈颤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程默以为他要攻击,却看到他艰难地将一个东西塞进她手心——军用GPS定位器,屏幕上显示着北方避难所的坐标和一条预设路线。
"走..."齐岳的指甲深深扎入自己大腿,似乎用疼痛保持清醒,"它...要来了..."
"什么要来了?"程默问,但已经感知到答案——那个漆黑眼睛的存在,感染者们的真正主宰,正在苏醒。
而它,已经盯上了她和齐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