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日光灼痕
火车在荒野上颠簸前行,奈布靠窗而坐,左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匕首柄上。杰克的风衣盖在他膝头,布料上还残留着铁锈与苦杏仁的气息——那是庄园地下室的味道。车窗外,成片的向日葵在风中颔首,金黄花盘像无数面晃动的镜子,刺得杰克眼眶发涩。
"把头低些。"奈布忽然按住他后颈,将人按进自己肩窝。杰克的呼吸喷在佣兵锁骨处,带着反常的灼热。奈布这才注意到他耳尖泛起的不正常潮红,指尖触到对方脖颈时,皮肤烫得惊人。
"阳光..."杰克闷哼一声,指尖无意识攥紧奈布衬衫下摆,"像被撒了盐的伤口。"庄园里永夜的迷雾早已重塑了他的身体,此刻每一寸暴露在日光下的皮肤都在发出警告般的刺痛。奈布扯下围巾盖住他半张脸,却在触到其喉结时发现那里正在长出细密的绒毛——人类的皮肤正在取代怪物的鳞片。
深夜的小旅馆里,奈布用匕首挑开廉价台灯的罩子。昏黄光晕中,杰克蜷缩在褪色的花床单上,礼服马甲已被汗水浸透。佣兵用军用水壶里的冷水沾湿毛巾,敷在他额角时,看见对方胸口的贯穿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新生的皮肤像鲜嫩的花瓣,脆弱得让人心惊。
"明天去买斗篷。"奈布拧干毛巾,水珠滴在杰克手背上,惊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还有宽边帽。你这脸色,活像刚从停尸房爬出来。"
杰克忽然抓住他手腕,将佣兵拽得跌坐在床边。两人鼻尖几乎相抵,奈布能看见对方瞳孔里正在蔓延的浅褐色,像墨水滴入清水中的纹路。"你怕了?"杰克的拇指摩挲着奈布腕间的旧疤,那里曾被狂欢之椅的铁链磨出深痕,"怕我变成真正的人类,不再是能撕碎怪物的怪物?"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夜啼。奈布反手扣住他肩膀,将人按在床头剥落的墙纸上。弹簧手套擦过杰克喉结,却没有像往日那样掐紧。"我怕的是..."他低头咬住对方下唇,尝到铁锈与薄荷糖的混合味道,"你会在某个晴天突然消失,像雾一样散在阳光里。"
破晓时分,奈布被钥匙串的哗啦声惊醒。杰克裹着偷来的黑色斗篷站在窗前,晨光透过蕾丝窗帘,在他斗篷边缘镀上一圈碎金。佣兵注意到他指尖夹着半支烟,那是从楼下酒吧顺来的——昨天深夜,杰克曾用这东西烫伤了试图检查证件的旅馆老板。
"该走了。"杰克转身时,斗篷下摆扫过床头柜,震落奈布藏在那里的通缉令碎片。三个月前的报纸上,"开膛手杰克"的素描像与奈布·萨贝达的悬赏令并排贴着,画像里的男人嘴角噙着冷笑,而佣兵的照片上,眼睛里还带着未褪的杀气。
两人在晨雾中穿过向日葵田时,远处传来犬吠。杰克忽然踉跄着扶住奈布肩膀,后者这才发现他踩在露水上的皮鞋正在渗血——人类的双脚,再也承受不住彻夜狂奔。奈布蹲下身,将人背起的瞬间,闻到杰克发间混着的硝烟味——那是今早他用火药烧毁悬赏令时留下的。
"前面有废弃的谷仓。"奈布调整着背上的重量,感觉杰克的下巴正抵在自己肩头,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在标记领地,"天亮后你躲在里面,我去镇上弄些纱布和..."
"和结婚戒指?"杰克的声音带着病态的轻快,指尖扯下奈布的军帽,任由对方泛红的耳尖暴露在晨风中,"小佣兵,你漏看了报纸角落——现在整个西部都在传,开膛手和他的情人炸毁了庄园地窖。"他忽然在奈布颈侧落下一吻,牙齿轻擦皮肤,"他们说我们是被诅咒的鸳鸯,要在满月夜互相啃食心脏。"
谷仓的木门在身后吱呀合拢。奈布将杰克放在堆积的干草上,月光从破瓦缝里漏进来,在对方斗篷上织出银色的网。佣兵解开自己的皮带,金属扣环的轻响中,杰克忽然抓住他手腕,放在唇边轻舔——那里有块淡色的旧疤,是某次破译密码机时被齿轮划伤的。
"疼吗?"杰克的鼻尖蹭过奈布掌心,呼吸灼热,"现在呢?"他张开嘴,让奈布看见自己正在变钝的犬齿,"我连咬穿你喉咙的力气都没有了。"
奈布忽然按住他后颈,迫使那双正在褪色的眼睛与自己对视。干草的气息混着杰克身上残留的薰衣草香皂味,那是今早他在旅馆偷用的。"那就用这双手抱我。"佣兵的声音沙哑,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用这颗正在跳动的心脏记住——你是我的猎物,永远都是。"
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爬上谷仓穹顶时,奈布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他按住杰克肩膀,将人按在阴影里,自己则摸到藏在靴筒里的短刀。斗篷下的手指忽然交缠过来,杰克的掌心全是冷汗,却握得那样紧,仿佛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别怕。"奈布低头咬住对方指尖,像安抚受伤的野兽,"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马蹄声渐近,奈布看见杰克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不再是庄园里那个浑身血污的佣兵,而是一个真正的人类,眼睛里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光。远处传来猎枪上膛的脆响,他忽然笑了,笑声混着干草的气息,在晨光中碎成无数亮晶晶的星。
这是他们的人间,危险与温柔并存的战场。而他终于明白,比起庄园里永无止境的追逐,更可怕的是——在阳光下,看着爱人慢慢变成凡人,却又因此更加珍惜每一次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