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前的晴日难得暖和,母亲突然说要带我们上街添置冬衣。
"全部?"我惊讶地放下木剑,额头汗水还未擦干。自从开始习武,我的衣裳都是府里裁缝匆匆改制的旧衣。
母亲正为逐月梳理鬃毛,闻言头也不抬:"剑练得不错,该有身像样的骑装。"她拍了拍马颈,"明日西市赵记,辰时出发。"
这几乎算得上褒奖了。我雀跃地跑去告诉姜瑶,却见她正在试一副新护腕,玄色皮革上银线绣着流云纹。
"母亲说的?"姜瑶挑眉,将护腕扔给我,"试试。"
护腕内衬是柔软的鹿皮,刚好护住我练剑磨出的茧子。"正好!"我抬头惊喜道,"阿姊专门为我买的?"
姜瑶轻哼一声:"省得你练剑偷懒找借口。"但转身时,我分明看见她唇角微扬。
次日清晨,我们四人骑着马穿过长安街。
母亲一身墨蓝劲装走在最前,姜辉与姜瑶分列两侧,我骑着逐月跟在后面。冬风卷着枯黄的树叶扑簌簌落在马前,逐月顽皮地去踩,惹得姜辉哈哈大笑。
赵记绸缎庄是京城最好的成衣铺子。
掌柜见我们进门,立刻殷勤地迎上来:"将军夫人可是稀客!新到的云锦正配大小姐气质,还有江南来的软烟罗,给二小姐做襦裙极好。"
母亲微微颔首,指向一匹玄色暗纹缎子:"瑶儿的骑装。"又点了匹靛青织银线的,"璃儿的。"
我正抚摸一匹海棠红的料子,忽然听见门口传来清脆的笑声。几个华服少女相携而入,见到我们明显一怔。
"见过林将军。"为首的粉衣少女行礼,目光却往姜瑶身上瞟,"云麾将军也来选衣?"
姜瑶连眼神都懒得给,自顾自查看一匹月白缎子。
那少女脸色一僵,转而对我笑道:"姜二小姐,许久不见。三殿下前日还提起你呢。"
我心头警铃大作。这少女我认得——礼部侍郎之女苏蓉,记忆中原主的"闺中密友",实则是宇文铭安插的眼线。
"苏小姐。"我淡淡点头,继续挑选布料。
苏蓉却不识趣地凑过来:"二小姐怎么穿成这样?"她扯了扯我的练功服袖口,"从前你最讨厌这些粗布衣裳了。"
姜瑶的手顿在缎子上,母亲也微微侧目。
我拂开苏蓉的手:"人总会变的。"
"听说二小姐近来习武?"另一个鹅黄衣衫的贵女插嘴,"何必自讨苦吃?云麾将军一个人出风头还不够么?"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姜瑶,"三殿下常说,姜家姐妹……"
"三殿下倒是关心我们姜家。"我截住她的话,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不如请苏小姐转告殿下,姜璃愚钝,参不透他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不如直来直往痛快。"
铺子里霎时安静。
苏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二小姐怎么这样说话?我们可是为你好。你从前不是常说……"
"从前是从前。"我拿起那匹海棠红料子比在身上,"走过一次鬼门关的人,总归要比别人活得明白几分。"
这句话落地,我听见身后"啪嗒"一声——姜瑶手中的发簪滑落在地。母亲转过头来,目光如炬地扫过我全身。只有姜辉还在没心没肺地笑,但眼中已带了警惕。
苏蓉强笑道:"二小姐真会说笑……"
"不是玩笑。"我直视她的眼睛,"烦请苏小姐往后见了三殿下,就说姜璃如今只爱骑马射箭,没空陪他下棋听曲了。"
这话说得极重,几乎等于当众与宇文铭划清界限。
贵女们面面相觑。
李侍郎千金尖声道:"姜二小姐落水后倒是转了性,莫不是脑子进了水?"
“李小姐才是说笑了,不过,”我慢条斯理地将一绺碎发别到耳后,笑盈盈的看着她,“以前的姜二小姐确实已经……"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继而悠悠然道,"……死了。"
这话说得巧妙,半真半假,却让几人骇得后退半步。姜瑶三人亦不知道我话中的双关含义,但心中顿感欣慰。
苏蓉最终行了个僵硬的礼,带着众人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