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那句“捅马蜂窝”还带着金石之音在耳房里回荡,粮仓里浸毒的麻绳散发着无声的恶毒,户部侍郎周显的名字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心口。
但奇怪的是,预想中的沉重并未将我压垮,反而像投入油锅的火星,嗤啦一声点燃了心底压抑许久的战意。
“敢!为什么不敢!”我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惊讶的冷硬,“毒蛇的爪子都伸进我们米缸里了,难道还等着它把毒牙架上脖子?”
阿姊看着我,那双常年凝冰的凤目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激赏,快得如同错觉。她没再废话,转身对守在门口、如磐石般沉默的亲兵首领陈锋下令:“陈锋,带几个绝对可靠、身手最好的兄弟,立刻去查‘丰裕粮行’!尤其是那个管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所有账册、往来信件,一张纸片都不许漏掉!动作要快,更要干净!”
“是!大小姐!”陈锋抱拳,眼中寒光一闪,转身大步流星地消失在门外夜色中,带起的风卷动廊下的灯笼,光影一阵剧烈摇晃。
“璃儿,”阿姊转向我,语气不容置疑,“跟我去书房。周显这条老狐狸,尾巴既然露出来了,就得把他整个狐狸窝掀开看看!户部掌天下钱粮,他敢动我姜家的军粮命脉,手里绝不止这点腌臜!”
书房的灯火彻夜未熄。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被迅速摊开。
有父亲历年对户部钱粮调拨的质疑奏疏副本,有兄长姜辉在边关记录的军粮克扣、以次充好的详实证据,还有阿姊通过隐秘渠道收集的、关于周显及其党羽在京城内外置办的奢华产业名录。
烛火跳跃,映照着阿姊冷峻专注的侧脸。她纤细却有力的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快速划过,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捕捉着字里行间每一个可疑的蛛丝马迹。时而提笔在旁边的白麻纸上疾书,列出关键的人名、时间、数字关联。
我则负责整理、归纳、串联。那些枯燥的数字、晦涩的公文术语,在阿姊的指点下,渐渐显露出狰狞的脉络。
周显,这个看似道貌岸然的户部堂官,像一只巨大的、盘踞在帝国钱粮命脉上的毒蜘蛛。
克扣军粮、倒卖仓米、虚报损耗、收受巨额贿赂……桩桩件件,触目惊心!而其中几条隐秘的资金流向,如同毒蛇的信子,隐隐指向一个更深的阴影——三皇子宇文铭!
“阿姊,你看这里!”我指着一份誊抄的密报,“去年北境雪灾,朝廷拨付的三十万石赈灾粮,经周显之手,最后实际运抵的不足十五万石!差价惊人!而同一时期,‘丰裕粮行’在江南大肆收购新米,价格却远低于市价!这中间……”
“腾挪。”阿姊冷冷接口,指尖点着两份截然不同的粮价记录,目光如冰刀刮过纸面,“左手倒右手,发国难财,填自己腰包,顺便还能用霉烂陈米顶替新粮,毒害边军和灾民!好一个周显!好一个户部侍郎!”
愤怒像冰冷的岩浆在我胸腔里奔流。
这些蛀虫!他们吸食的是民脂民膏,啃噬的是大夏的根基!
更可恨的是,他们还想用这沾满毒汁的爪子,把整个姜家拖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