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旧跪在榻前,握着祖母冰凉的手,将脸颊轻轻贴在她的手背上,仿佛在汲取最后一点温暖。泪水再次滑落,但这一次,泪水中蕴藏的不再是绝望,而是决绝的杀意和破釜沉舟的勇气。
时间,在无声的默契与紧绷的等待中,缓缓流淌。我在等……等祖母的指令。等一个,在这华丽囚笼中,刺向毒蛇七寸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色渐暗,宫灯次第亮起。暖阁内光线更加昏暗。
一直昏迷的祖母,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声!
守在旁边的太医立刻紧张地围拢过来。
“老夫人?老夫人您醒了?”
祖母的眼皮极其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涣散,毫无焦距,充满了濒死的浑浊和茫然。她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气音。
“水……水……”她极其微弱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快!温水!”院判太医立刻吩咐。
宫女连忙端来温热的参汤,用小银勺小心翼翼地喂到祖母唇边。祖母艰难地吞咽了几口,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参汤顺着嘴角溢出,染湿了衣襟。
“咳,咳咳,苦,苦……”祖母的眉头痛苦地皱起,眼神涣散地扫过周围,最终,那浑浊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仿佛无意识地,落在了侍立在角落、一个捧着药碗的、年纪最小的宫女身上。
“你,你,”祖母的手指极其微弱地抬了抬,指向那个小宫女,声音断续,“像,像云丫头,她,她熬的蜜饯,甜……”
小宫女吓得浑身一抖,手中的药碗差点脱手,脸色煞白地看着院判太医。
院判太医眉头紧锁,看了看祖母痛苦的神情和嘴角的药渍,又看了看那吓坏的小宫女,犹豫了一下。老夫人神志不清,认错人是常事。但此刻她情绪不稳,强灌汤药恐怕更伤身,或许,让她吃点甜食安抚一下?
“去,去取些上好的蜜饯来。”院判太医无奈地对那吓坏的小宫女吩咐道。
“是,是!”小宫女如蒙大赦,放下药碗,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暖阁内再次安静下来。祖母似乎耗尽了力气,又闭上了眼睛,只是眉头依旧痛苦地皱着,口中无意识地呢喃着:“甜,甜……”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那小宫女放下药碗、转身离开的瞬间,我紧握着祖母的手,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指尖,在我的掌心,极其快速而用力地划了三个短促的竖线!
三!
时间!
指令已下!
机会,就在那小宫女取回蜜饯之前!
目标,是那个被放下的、无人看管的药碗!
祖母用她“神志不清”的呓语,用她对一个已故旧仆的“怀念”,巧妙地制造了一个短暂的空隙!
我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大脑!没有时间犹豫!祖母用生命为我创造的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必须抓住!
趁着太医们注意力还在祖母身上,趁着宫女们都在为祖母擦拭嘴角的药渍,我的身体如同最灵活的狸猫,借着跪坐的姿势,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悄无声息地、迅捷无比地向前一探!
目标不是药碗本身!
而是,药碗旁边,那个用来搅动汤药的、不起眼的银柄小药匙!
指尖如同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捏住那冰冷的银柄,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刹那,将其无声无息地滑入了我宽大的袖袍深处!
动作完成,我立刻恢复原状,依旧紧握着祖母的手,脸上是哀戚的泪痕,仿佛从未移动过分毫。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只有袖中那枚冰冷的银匙,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暖阁内,无人察觉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