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那小宫女端着精致的蜜饯盒子,战战兢兢地回来了。
院判太医亲手捻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蜜饯,动作轻缓而谨慎,将它送至祖母唇边。祖母无意识地含住那枚蜜饯,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动,仿佛有一抹柔和的暖意悄然融化了她眉间的阴霾,呓语也随之停歇,只余一片静谧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
暖阁内又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等待死亡降临的死寂。
只有我知道,袖中那枚看似普通的银匙,此刻重逾千斤。
它,不仅仅是一枚药匙。
它是祖母用生命设下的棋局中,一枚关键的棋子。
夜,在煎熬与死寂中缓慢深沉。
慈宁宫偏殿的暖阁仿佛被遗忘在时光之外,只有烛火噼啪声、太医偶尔的低语和祖母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证明着时间的流逝。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药味和衰败气息,几乎要凝固成实质,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依旧跪在榻前,保持着那个哀戚欲绝的姿势,仿佛化作了另一尊冰冷的雕塑。只有袖中那枚紧握的、带着我体温的银匙,和指尖下祖母那微弱却顽强的脉搏,是我与这绝望现实仅存的连接,也是我全部心神凝聚的焦点。
苏公公的身影如同幽灵,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紧闭的殿门外。他那双阴鸷的眼睛透过门缝扫视进来,目光在祖母灰败的脸上和我悲痛的身影上短暂停留,确认着猎物的安分与衰亡,然后再次无声隐入廊下的阴影里。
他的每一次出现,都像毒蛇吐信,带来冰冷的威胁,也让我心中的杀意凝聚一分。
机会,需要一个绝对自然、不引起任何怀疑的机会,将袖中这枚银匙送到它该去的地方。
时间一点点滑向子时。
暖阁内的太医换了一班,神色愈发疲惫。宫女们强打着精神,但眼皮也开始打架。连日来的紧张和眼前的死寂,消耗着每个人的精力。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祖母喉咙里再次发出极其细微的嗬嗬声,比之前更加嘶哑无力。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似乎无意识地转动着,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
“水,冷……”模糊不清的字眼从她齿缝间挤出。
一直守候在旁的院判太医立刻上前,再次探了探祖母的脉息,眉头锁得更紧。他转身对负责照料的宫女低声道:“老夫人气血亏虚至极,畏寒乃是常状。去,将暖阁角落那个小暖炉里的银丝炭换一批新的来,要烧得最旺最透的那种,小心端过来,放在榻边远处,莫要惊了老夫人,只需让暖气缓缓透过来即可。”
“是。”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去角落摆弄那个精致的小铜暖炉。
更换炭火,需要时间。暖炉里的旧炭需要清理,新炭需要引燃、烧透,再小心翼翼地端过来。这期间,暖炉原本所在的那个角落,会暂时空出来,光线也相对昏暗。
我的心猛地一跳!
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