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那抹灰白如同浸水的宣纸,缓慢而固执地晕染开来,试图驱散沉重的夜幕。但别院之内,黎明前的寒意却最是刺骨,那光线非但未能带来暖意,反而将暖阁内外的僵持与绝望映照得更加清晰,如同冰封的湖面,平静之下是致命的窒息。
内间,祖母的呼吸声变得更加微弱,间隔时间长得令人心慌,每一次短暂的起伏都像是耗尽了她最后一丝生命力。
院判太医的脸色已近乎绝望,他和助手们几乎停止了用药,只是用银针勉强维系着那仿佛随时会断绝的脉息,眼神空洞,仿佛已经在等待最终的审判。太后陪葬的威胁,如同实质的枷锁,勒得他们喘不过气。
外间,我依旧维持着那哀戚欲绝的姿态,瘫坐在椅中,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袖中那根冰冷的铜管,已被我的体温捂得温热,却依旧像一块寒铁,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
阿姊的密信是唯一的希望之火,但在这无边黑暗的包围下,这火光也显得如此微弱,仿佛随时会被吹灭。
青鸢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立在门帘旁,她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不仅警惕着门外皇家侍卫的动静,更警惕着可能从任何角度发起的、更阴险的第二次袭击。空气中的血腥味早已散去,但那份死亡的威胁却愈发浓郁。
时间,仿佛被拉长后又狠狠压缩,在煎熬中逼近某个临界点。
就在这时——
“哒,哒哒,哒……”
极其轻微,却富有特定节奏的敲击声,再次从窗外响起!
不同于之前的紧急联络暗号,这次的节奏更缓,更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认意味。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是阿姊的人?!还是……宇文铭的又一重陷阱?!
青鸢的眼神瞬间锐利,手再次按向腰间。
敲击声再次重复,带着一丝催促。
不能再犹豫!北境的局势瞬息万变,任何信息的延误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我对青鸢使了一个极其坚定的眼色,示意她守住门口。然后,我深吸一口气,如同赴死般,再次蹑手蹑脚地挪到窗边。指尖颤抖着,再次扩大了一些那个十字缺口。
这一次,没有眼睛出现。只有一根细长的、顶端绑着另一根更细小铜管的竹枝,无声无息地伸了进来,轻轻一抖,那细小铜管便掉落在窗下的地毯上。随即,竹枝迅速收回,窗外再次归于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又是一根铜管!
我飞快地捡起,入手冰凉。尺寸比之前那根更小,密封得同样严实。心脏狂跳如擂鼓,我迅速退回座位,借着衣袖掩护,用几乎痉挛的手指剥开密封。
里面同样是一小卷薄纸,展开。
字迹依旧是阿姊的!但更加潦草,仿佛是在极度匆忙和紧张的情况下写就,墨迹甚至有些晕染开:
“内奸已初步锁定,赵昂将军正暗中布局清除。鹰嘴崖伏击将于辰时发动!父帅决意亲率死士为饵,引狄王主力入彀!此乃决战,胜负在此一举!京中务必确保宇文铭直至辰时末仍坚信父帅重伤垂危、北境群龙无首!此乃决胜关键!祖母状态至关重要!不惜一切代价!璃儿,坚持住!黎明将至!”
辰时!鹰嘴崖决战!父亲亲自为饵!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父亲这是在用生命做赌注!要将自己和北狄王庭的主力一同拖入死地!
而京城的骗局,竟是这惊天赌局中最关键的一环!我们必须让宇文铭相信北境已乱,促使他催促北狄冒进,才能让父亲的陷阱完美闭合!
不惜一切代价!
阿姊最后那五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