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镇国公府沉寂下来,白日的喧嚣与宫宴的暗涌仿佛都被浓重的夜色吸收殆尽。唯有檐下的风灯在秋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昏黄而孤寂的光晕。
我心中纷乱,毫无睡意,裹了件披风,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阿姊的瑶光阁外。却见阁内二楼她寝居的窗户还透着微光。犹豫片刻,我轻轻叩响了门扉。
门很快被拉开,阿姊姜瑶依旧穿着那身墨蓝色常服,并未就寝,似乎也预料到我会来。她侧身让我进去,屋内只点了一盏烛火,光线朦胧,映得她清冷的面容少了几分锐利,多了些许疲惫。
“睡不着?”她关上门,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我走到窗边的榻上坐下,看着她,“阿姊,你……还好吗?”
姜瑶在我对面坐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拎起小炉上一直温着的茶壶,倒了两杯热茶,推给我一杯。氤氲的热气暂时驱散了秋夜的寒凉。
“没什么好不好的。”她端起茶杯,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语气平静得近乎漠然,“圣旨已下,此事便定了,多想无益。”
“可是……”我握紧温热的茶杯,想到大哥晚膳时那愤愤不平、连声喊着“大妹怎能嫁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的样子,想到父母眉宇间化不开的忧虑,心里就像堵了一团棉花,“那东宫……”
“东宫如何,不在于它是什么地方,而在于里面的人,以及……我自己。”姜瑶打断我,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我,“璃儿,你觉得太子宇文瑾,是个怎样的人?”
我被她问得一怔,仔细回想与太子有限的几次接触。城府深沉,心思难测,行事果决,在平乱中与父亲配合默契,但也带着天家子弟固有的疏离与威仪。
“他……心思很深,看不透。”
“是,他心思深沉。”姜瑶点了点头,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评价一个与己无关的物件,“自幼长在深宫,母后早逝,能在宇文铭多年打压下稳坐太子之位,甚至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岂是简单人物?他懂得隐忍,善于权衡,更知人善任。此番平乱,若非他暗中布置,固守宫禁,与父亲里应外合,局势未必能如此顺利。”
我静静听着,阿姊的分析冷静而客观。
“但是,”她话锋突然一转,烛光在她眼中投下深邃的影,“他与宇文铭,是不同的。”
我抬起头,看向她。
姜瑶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声音低沉了几分:“我曾……在北境时,通过一些特殊渠道,了解过他在京中的一些作为。他对待东宫属官,虽要求严苛,却也算公正,不曾听闻有鸟尽弓藏之举。对朝中一些无关权力核心的老臣,只要不涉及大是大非,他也多有宽容。甚至……在一些赈灾、抚民的事情上,他提出的方略,比某些只知道盘剥的官员,要务实得多,也……更顾及百姓生计一些。”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缓缓道:“他或许算不得什么仁德君子,身处其位,也免不了权谋算计。但就其本心而言,至少……算不上一个恶人,甚至,可称得上一句良善未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