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辉立在一旁,嘴唇几次微启,却终究没能吐出一句话。他的目光落在阿姊身上,那身陌生的装扮与她周身散发出的疏离气度,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本想说出口的关切生生压了回去。
半晌,他只能低低地闷声道:“大妹,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只管和哥说!”
那声音虽不响亮,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坚定,仿佛要用这句话拉近彼此间渐行渐远的距离。
阿姊看向大哥,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那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大哥放心,无人能欺我。”
她的话音平淡,却蕴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那种从容与笃定,源自于她对自己实力的绝对信任,仿佛一缕清风,轻轻拨开了笼罩在她周身的那层厚重的宫廷暮气,为这压抑的氛围带来了一丝微光。
回门的宴席,精致而安静。
席间,阿姊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用着餐,倾听家人的闲谈,偶尔才轻声应答几句,言辞间显得格外谨慎,似乎不再愿意轻易流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甚至还问起了我打理府务的近况,那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仿若上级对下属的例行询问,透着一股太子妃独有的庄重与距离感。
我知道,她不是变了,她只是进入了角色,一个需要她时刻戴着面具、步步为营的角色。
午后,阿姊依礼去祠堂上了香。站在姜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她屏退了宫人,独自站立了许久。
我站在门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挺得笔直的背影,在森然的祠堂里,显得格外孤寂。
临回东宫前,她在府门口与家人辞别。
依旧是那套规整而熟悉的礼仪,每一个动作都如教科书般精准、端庄。然而,就在她即将踏上翟车的一刻,却忽然脚步微顿,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住了心绪。
她缓缓回头,目光深邃而绵长,如同冬日里的暖阳洒下最后一缕余辉。那一眼,饱含了千言万语,却又寂静无声,似是要将家人的面容深深刻入心底,成为往后岁月里最珍贵的慰藉。
“父亲,母亲,祖母,大哥,璃儿,”她依次唤过我们,声音比之前柔和了些许,“保重。”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登车。车帘落下,隔绝了内外。
东宫的仪仗缓缓远去,镇国公府前再次空荡下来。
这一次,所有人都清晰地意识到,阿姊是真的离开了。
她带走的,不仅是她这个人,还有她作为姜瑶的那部分鲜活与真实。留下的,是一个需要家族仰望、也需要家族支撑的太子妃身份。
府中的空寂,并未因这次回门而消散,反而因为亲眼见到了阿姊身上那不容错辨的改变,而变得更加具体、沉重。
父亲站在门口,望着仪仗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母亲由我扶着,泪水终于无声滑落。
大哥狠狠一拳砸在门框上。
祖母拄着拐杖,喃喃低语:“那孩子……心里苦啊……”
我心中也一片涩然。
阿姊在东宫的战争已经打响,而镇国公府,也必须调整姿态,成为她最稳固的后方,而非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