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回门之日,在一种混合着期盼与忐忑的气氛中到来。
那日,镇国公府的中门豁然敞开,庭除间尽是仆从忙碌的身影,洒扫得纤尘不染。一切准备较之大婚当日更为细致,却透着一股隐而不宣的谨慎与小心。
巳时方至,远处长街尽头便缓缓映入一抹煊赫仪仗的影子,那是东宫的阵势,气派非凡,却隐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没有想象中的太子亲临,这是规矩。来的是一列规整的宫车与内侍,代表着太子妃的尊荣。
当先一辆华贵的翟车停下,车帘掀开,先下来的是两名面容肃穆的掌事宫女,然后,才是一身杏黄太子妃常服、头戴珠冠的姜瑶,被宫女小心翼翼地搀扶下来。
她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过熟悉的府门,扫过门前激动又克制的家人。依旧是那张清丽却冷峭的面容,只是眉宇间似乎多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属于宫廷的沉静威仪,将那原有的锐气包裹得更加内敛。
她步履从容,在宫人的簇拥下,一步步踏上台阶。
“臣(臣妇)恭迎太子妃娘娘。”父亲、母亲、祖母依制行礼。
阿姊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顿,随即加快一步,在父母即将弯下腰时,伸手虚扶住了母亲的手臂,声音清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阻滞:“父亲,母亲,祖母,不必多礼,折煞女儿了。”
她坚持不受全礼,这在规矩之内,又透着一丝不愿与家人彻底疏离的倔强。
进入正堂,挥退了大部分随行宫人,只留两名心腹在门外伺候,那层紧绷的、属于宫廷的隔膜似乎才薄了几分。
“瑶儿!”母亲再也忍不住,上前紧紧握住阿姊的手,上下打量,眼圈泛红,“在东宫……可还好?有没有人为难你?”
阿姊任由母亲握着,神色缓和了些许,拍了拍母亲的手背:“母亲放心,一切都好。东宫上下,规矩是严了些,但无人敢怠慢。”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听不出任何情绪。
父亲沉声问道:“太子殿下……待你如何?”
阿姊抬眼,看向父亲,目光平静无波:“殿下公务繁忙,待我以礼。”
依旧是挑不出错处的官方回答。
祖母拉着她坐到身边,摩挲着她的手,感受着那掌心熟悉的薄茧,低声问:“吃得可惯?睡得可稳?”
阿姊微微颔首:“劳祖母挂心,尚可。”
她的应对无可挑剔,语气平和得如同一汪静谧的湖水。然而,这般完美却仿若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光华内敛,无瑕可寻,却唯独缺少了一丝鲜活的生气,仿佛那流动的血脉被封存在了冰冷的石壁之中。
她已不再是记忆里那个会在演武场挥汗如雨、因大哥的莽撞而冷声斥责,亦或与我月下谈心的阿姊姜瑶。
如今,她是大夏朝的太子妃,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承载着东宫的体面与皇家的威严。
曾经那些鲜活而温暖的片段,在这深宫高墙之间,似乎已被时光悄然掩埋,唯余她的身影,端庄而沉静,如同镀上一层冷月清辉般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