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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在吉他的伴奏下异常清晰,穿透了狂暴的雨声。唱到那句“月亮照在屋顶上”时,她恰好抬起头,转向我的方向。
窗外一道刺目的闪电骤然亮起,瞬间照亮了整个录音棚,也清晰地映亮了她的侧脸。
在那短暂而强烈的白光里,我看见她唇角微微扬起,对我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眼底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和分享的暖意。那一刻,巨大的反差击中了我。
比起舞台上那个被聚光灯追逐、光芒万丈的偶像裴砚笙,眼前这个在狂风暴雨的包围中,安静地弹着吉他、唱着童年歌谣、眼底映着闪电光芒的她,更像是一轮沉静皎洁、能穿透任何阴霾的月亮。
真实,温润,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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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她开始刻意疏远所有人,像人间蒸发般消失在公司的日常里。
宋亚轩有次深夜练完舞,在公司楼下24小时便利店买水。
推开门,冷气扑面而来。就在货架尽头,他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她戴着几乎遮住大半张脸的黑色口罩和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穿着宽大的灰色连帽衫,正踮着脚在冰柜里拿东西。
她拿了两罐冰啤酒,走到收银台结账,动作有些匆忙。
付完钱转身的瞬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门口的我。
那一刹那,她整个人明显僵住了,像受惊的小鹿,眼神里充满了猝不及防的慌乱和抗拒。
下一秒,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低下头,迅速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推开便利店沉重的玻璃门,冲进了外面飘着冷雨的夜色里。
我的心猛地揪紧,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跟了出去。她没有走远,就蹲在公司大楼侧门马路牙子那狭窄的、被雨水打湿的台阶上。
昏黄的路灯光线吝啬地洒下,勾勒出她蜷缩成一团的、异常单薄的背影。
她拉开一罐啤酒,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就把脸深深埋进了膝盖里。肩膀在无法控制地微微耸动。
雨水冰冷,混着无声滚落的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和下颌线不断往下淌,滴落在潮湿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带来她压抑的、带着浓重鼻音的低语。
裴砚笙别跟着我…走开…
声音细碎发颤,像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
裴砚笙我会害了你们的…离我远点…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再靠近。只是沉默地撑开了手中的伞,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伞面不大,却固执地、尽可能地向她的方向倾斜,试图为她遮挡住一部分冰冷的雨水。
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单调的声响。时间在沉默和雨水中流逝。
直到她喝完最后一口酒,将空掉的易拉罐捏扁,站起身,摇摇晃晃却又异常决绝地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将罐子准确地扔了进去。
然后,她拉紧了连帽衫的帽子,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迷蒙的雨幕深处,一次也没有回头。
我站在原地,握着冰冷的伞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雨水打湿了我的半边肩膀,心口却像被那冰冷的雨浸透,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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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在喧嚣的音乐节后台,震耳欲聋的鼓点和欢呼声浪仿佛要掀翻屋顶。宋亚轩站在侧台的阴影里候场,目光穿过纷乱的人影,落在主舞台侧翼等待上场的裴砚笙身上。
她拿着话筒,正笑容灿烂地和围过来的几个粉丝互动聊天,耐心地签名合影,眉眼弯弯,状态极好。
互动环节快要结束时,台下一个前排的粉丝突然大声喊了一句:“笙笙!唱首歌吧!唱那首《屋顶上的月亮》!小时候你唱过的!”
周围的粉丝也跟着起哄。
她明显愣了一下,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凝滞,眼神似乎飘向了某个遥远的时空。
但仅仅是一瞬间,那点怔忪就被更明亮的笑意取代。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后台乐器区那把备用吉他上,随即笑着点点头,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地传开。
裴砚笙好呀!那我唱首小时候学的歌吧。
她步履轻快地走过去,拿起那把木吉他,简单地试了几个音。
舞台灯光师默契地调暗了部分效果灯,只留下一束纯净的追光打在她身上。
她坐在舞台边缘的高脚凳上,抱着吉他,手指轻轻拨动琴弦,那熟悉而舒缓的前奏再次流淌出来,瞬间让喧嚣的现场安静了许多。
她微微垂眸,开口轻唱,声音清澈依旧,却多了几分岁月赋予的醇厚和故事感。
后台侧翼,宋亚轩屏住了呼吸。
当她唱到那句刻骨铭心的“月亮照在屋顶上”时,她自然地抬起头,目光仿佛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台下汹涌的人海。
然而,就在那视线流转间,她的目光极其精准地、短暂地停顿在侧台——我的方向。
灯光映照下,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只有我能读懂其含义的、狡黠又温暖的弧度,像藏着一个小小的、只属于我们的秘密。那一刻,所有的喧嚣都成了背景。
我知道,那轮只属于我的、在台风夜里安静弹唱的月亮,那个真实的、带着脆弱也带着坚韧的裴砚笙,从来都没离开过。
她一直住在录音棚那片温柔的月光里,也住在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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