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撕开六月的燥热时，沈淮正用铅笔在草稿纸上解最后一道压轴题。阳光斜斜切过他的侧影，在校服领口洇开一片淡金，直到周裴的画本“啪”地撞上他的课桌。
“沈淮，”少年的声音像刚从冰苏打里捞出来，带着股不管不顾的清亮，“我喜欢你。”
教室里陡然响起抽气声。前排正在偷吃辣条的男生被辣到咳嗽，后排打盹的眼镜男猛地惊醒，钢笔在习题册上划出歪扭的蓝痕。沈淮握着自动铅笔的指尖顿在抛物线顶点，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
周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里面是件印着星空图案的黑色T恤，颜料在袖口洇出不规则的紫斑。他单手撑在沈淮桌上，另一只手把画本推过去，素描纸上是昨夜的晚自习——沈淮伏在案头的侧影，铅笔尖在草稿纸上拖出银线，窗外的梧桐叶被月光浸成半透明。
“上周模考数学压轴题，你用三种解法写在黑板上时，”周裴的喉结在阳光下轻轻滚动，“特别像在画银河。”
粉笔灰在光柱里浮沉。沈淮的目光扫过画本边缘卷起的毛边，注意到自己右耳后那颗小痣被细腻地勾勒出来。他放下笔，指腹蹭过草稿纸上未干的墨迹，蓝黑色在指尖晕开小块阴影。
“高三了。”他的声音像恒温实验室里的蒸馏水，清冷却不带温度，“联考和高考间隔不过三个月，数学压轴题的三种解法需要47分钟，而——”
“而谈恋爱会消耗120个小时每周。”周裴突然接上他的话，嘴角扬起顽劣的弧度，“这是你上周在物理竞赛笔记里写的公式，我在图书馆看到的。”
沈淮指尖微顿。他想起那个阴雨的午后，自己在靠窗的位置推导相对论公式，隔壁桌的美术生正用水彩晕染一片灰蓝色的云。原来那些被他当作背景音的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早已织成另一张网。
“所以你画了23张我的速写。”他忽然开口，目光掠过周裴画本里夹着的便签——上面记着他每天来教室的时间，午休时喝的咖啡种类，甚至握笔时无名指第一指节会凸起的小茧。
周裴的耳尖骤然泛红，却仍梗着脖子迎上他的视线：“那你呢？为什么总在我写生时绕路经过画室？”
窗外的梧桐叶突然沙沙作响。沈淮想起那些刻意放慢的脚步声，透过画室玻璃窗看到的景象：周裴咬着画笔皱眉的样子，颜料蹭到脸颊上像颗褪色的星，还有某次暴雨天，少年脱下雨衣裹住被雨水打湿的画稿，自己躲在走廊拐角处，心跳声盖过了雨声。
“人类情感的产生遵循化学规律，”沈淮拿起橡皮擦去草稿纸上的辅助线，橡皮屑簌簌落在画本边缘，“但多巴胺的分泌峰值会影响前额叶皮层的判断功能，导致——”
“导致你每天多做两套理综卷却还是会在画室门口停留17秒。”周裴突然伸手抽走他手中的橡皮，在画本背面快速涂画，“知道吗？你算题时习惯咬笔尾，上周三把笔帽咬掉漆了，我给你补了银色丙烯。”
沈淮这才注意到自己常用的那支自动铅笔，笔尾确实有层哑光的银，在阳光下泛着细微的珠光。他忽然想起那天清晨，这支笔莫名出现在课桌抽屉里，旁边还有块没拆封的橡皮，包装纸上沾着星点钴蓝色颜料。
下课铃突然炸响。周裴在喧闹声中凑近他耳边，呼吸带起的热气拂过耳后痣：“沈淮，我没让你现在答应。”他把画本塞进对方怀里，转身时牛仔外套扫过讲台，粉笔盒里的粉笔叮铃哐啷滚落，“但你至少该看看，有人眼里的你是什么样子。”
夕阳把少年的背影拉得老长，帆布鞋踩过走廊里的光影碎片。沈淮翻开画本，最后一页是张未完成的速写——他站在操场边看物理竞赛榜单，风掀起校服衣角，远处的篮球架后，周裴举着画板快速勾勒。纸上的阳光被调得很亮，他睫毛下的阴影里，似乎藏着未干的水彩痕迹。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沈淮摸出铅笔，在画本空白处轻轻补上几笔。他给周裴笔下的银河添了道流星轨迹，又在自己指尖的抛物线旁，点了颗很小很小的星星。窗外的暮色漫上来，他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有颗种子破土而出的细微响动，像春雪初融时，冰棱坠地的清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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