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瓶里的星光

天台铁门被撞开的巨响惊飞了晾衣绳上的麻雀。苏新皓攥着那张湿透的收据冲上来时，校服下摆还在滴水。他的运动鞋在积水里打滑，差点撞上那排晾着的试卷——左航的校服袖子在风里晃荡，袖口还沾着医务室碘酒的颜色。

七个药瓶。

月光下七个药瓶在铁丝网边摆成北斗七星形状，每个瓶身都用美工刀刻着星座符号。苏新皓认出最靠近自己的那个刻着天蝎座——他的生日星座。瓶底残留的橙黄色药片在积水里慢慢化开。

"解释。"苏新皓把收据拍在左航胸口，纸张黏在对方湿透的T恤上，"神经内科复诊？两年病程？"他的声音比想象中嘶哑，像被砂纸磨过。

左航蜷在阴影里没动。他膝盖上摊着本化学笔记，铅笔还夹在指间，但笔尖已经折断。晾衣绳滴下的水珠落在他后颈，顺着脊椎滑进衣领。"你手在抖。"他突然说。

苏新皓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正无意识刮擦药瓶标签。盐酸帕罗西汀的"汀"字被他抠出毛边，露出底下印刷的"可能导致自杀倾向"的副作用说明。

"我妈每周给你发照片？"苏新皓踢翻一个药瓶，里面的药片滚到左航脚边，"我吞维生素的样子很好看？"

左航的铅笔在纸上划出裂痕。他抬头时苏新皓终于看清他手背的静脉——密集的针眼周围泛着青紫，最新那个还贴着止血棉。"上周三你发烧。"左航的声音很轻，"校医说再脱水会引发惊厥。"

远处霓虹灯突然切换颜色，积水里的倒影把两人都染成紫色。苏新皓抓起刻着天蝎座的瓶子，发现底部用荧光笔标着日期——正是他上次月考晕倒的日子。

"七个药瓶七个星座..."苏新皓的指节发白，"你跟踪我的用药周期？"

晾衣绳上的试卷突然被风吹起，啪地打在铁丝网上。左航伸手去够的瞬间，苏新皓看见他T恤领口下锁骨处的淤青——静脉注射常见的皮下出血。

"竞赛集训队的事呢？"苏新皓踩住一张飘落的草稿纸，上面是左航的字迹《抗焦虑药物代谢周期》，"替补资格是你让给我的？"

左航的睫毛颤了颤。他摸出手机按亮屏幕，锁屏照$片是去年校运会——苏新皓跑三千米时左航在终点偷拍的。照片里苏新皓的鞋带散了，左航自己的手指正指着那个松开的蝴蝶结。

"密码。"苏新皓去抢手机，"你他妈到底还瞒了多少事？"

争夺中手机掉进积水，屏幕亮起母亲发来的未读消息：「停掉帕罗西汀，否则告诉新皓你厌食症复发」。左航扑过去时苏新皓已经划开相册——分类标签"要守护的光"下全是他领奖时的背影照片，最早能追溯到高一开学考。

"为什么？"苏新皓的质问被风吹散。他翻到最新照片，是昨晚自己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样子，桌角摆着瓶矿泉水——瓶盖已经拧开。

左航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紫色液体。他蜷缩着去够最近的美工刀，刀尖在瓶盖上反复刻着今天的星座运势。苏新皓看见他手腕内侧的疤痕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每道疤痕对应一个药瓶的刻痕。

"你以为那些是维生素？"左航的声音混着咳喘，"每次你考砸就加倍剂量...上周吞的那板其实是..."

苏新皓的胃部痉挛起来。他想起母亲总在考试后递来的"维生素"，想起左航突然出现在医务室的次数，想起自己越来越长的睡眠时间。天台边缘的霓虹灯牌开始扭曲，变成药瓶上的警告标语。

"这就是竞赛生的宿命？"苏新皓把药瓶抛向夜空。药片在空中散开时，左航突然呕吐出大滩紫色液体，在积水里晕染成银河系图案。

月光照亮药瓶底部的小字——左航用针尖刻的「别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