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清晨,医院走廊弥漫着潮湿的消毒水味。岑宁站在3床门口,指尖悬在门把上迟迟未动。透过玻璃窗,她看见陈逾白正弯腰整理父亲的遗容,晨光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苍白的面颊上,像两片静止的鸦羽。
"需要死亡证明。"她轻声说,声音哑得自己都陌生。
陈逾白没有抬头,只是将听诊器从父亲颈间取下——那是她的,橡胶管上还缠着防止打结的蓝色胶布。三年前她落在他公寓的那副。
"给你。"他递过来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的疤痕。最新的一道结着粉色的痂,边缘整齐得像手术切口。"昨天抢救时扯断了你的笔,赔你支新的。"
钢笔躺在掌心,银灰色笔身上刻着细小的字:To CN, the pulse of my heartbeat.
岑宁突然想起大五实习那年,她在急诊室抢救一个心梗患者,陈逾白蹲在处置室外,就着忽明忽暗的应急灯在病历本上写情书。后来那页纸被她夹在解剖学课本里,浸透了福尔马林的味道。
"病理科在等。"她移开视线,死亡证明的纸张在手中窸窣作响。
陈逾白突然按住她翻页的手:"看看这个。"
他从父亲枕下抽出一本皮质日记,翻到中间泛黄的一页。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着肝功能指标,日期停在2019年12月24日——她分手后第三天。页面边缘有行小字:"今天逾白把书房砸了,但特意避开了岑丫头的照片。"
"他后来每周都去挂你的门诊。"陈逾白的拇指摩挲着纸页,"用假名。"
岑宁的呼吸凝滞了。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总能在307诊室闻到那股熟悉的雪松香,为什么病历系统偶尔会卡在"陈建国"这个普通到可疑的名字上。
走廊传来推车的声响。护工进来撤监护设备时,陈逾白突然拽着她躲进卫生间。狭小的空间里,他的呼吸喷在她耳后:"我爸书柜最下层有个保险箱,密码是你生日。"
"什么?"
"今早律师来过。"他抵着她额头,声音轻得像羽毛,"他说我爸三个月前就立好遗嘱,把老宅改成了流浪猫救助中心。"嘴角扬起苦涩的弧度,"条件是必须由你当医疗顾问。"
岑宁想起昨天那只灰白相间的猫。它现在正蹲在护士站台面上,慢条斯理地舔着前爪的心形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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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理科冷得像停尸间。岑宁看着陈父的肝脏标本被装入容器,暗红色的断面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缓缓沉底。她身后的陈逾白正和主任交谈,白大褂后摆沾着一小块血迹——今早抱父亲遗体时蹭上的。
"有件事很奇怪。"主任推了推眼镜,"老爷子肝门静脉里这个癌栓,形态不像原发的。"
岑宁猛地抬头。显微镜下,灰白色的癌组织呈现出罕见的树突状结构——她在三年前的国外期刊上见过类似案例,与某种基因突变有关。
"需要做全外显子测序。"她脱口而出。
陈逾白的手突然攥紧她的肩膀。他体温高得反常,掌心潮湿像刚淋过雨。"三年前..."喉结滚动,"你是不是因为这个..."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护士气喘吁吁地举着手机:"岑医生!那只猫...它把陈先生的东西抓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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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室一片狼藉。流浪猫端坐在储物柜顶,尾巴悠闲地摆动。地上散落着钢笔零件和撕碎的纸张,其中一片残页上清晰可见"基因检测报告"几个字。
陈逾白跪在地上拼凑碎片,后颈的抓痕又渗出血珠。岑宁蹲下帮他时,发现自己的听诊器被猫拖到了角落,金属头上沾着可疑的红褐色——像是干涸的血迹。
"它抓破了我的包。"陈逾白苦笑,举起一个绒布盒子。里面躺着枚素圈银戒,内壁刻着2019.12.21——他们原定的求婚日。
猫突然跳下来,精准地踩中某张纸片。岑宁看清了上面的内容:一份三年前的基因检测报告,患者姓名被爪子撕去大半,只剩下"岑"字的偏旁。
"所以你知道。"她声音发抖,"当年你爸的检查结果..."
陈逾白将戒指放进她掌心。银圈内侧除了日期,还多了一行新刻的小字:"Even broken, still beating."
窗外,晨光终于穿透云层。流浪猫伸了个懒腰,露出腹部一道陈旧的手术疤——和他们大学时偷偷养在宿舍的那只橘猫位置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