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图书馆的钢化玻璃上敲出密集的鼓点，林泓锦的指节抵着《心脏外科最新进展》的硬壳封面，医用胶带在食指关节处绷出苍白的半月形。陈星屹的影子斜切过书架侧面标注的年份数字，2018年的铜牌在他病号服衣摆投下细长的光痕。
"第七页左下角。"陈星屹的指甲划过期刊内页，在监护记录表上停住。留置针的透明导管随着动作轻晃，像台风天被吹歪的测风仪。"体温36.8℃，脉搏82次/分——和你小说里写台风登陆前的心跳频率完全一致。"
泓锦的钢笔在指间转了半圈。笔尖反射的冷光正好照在记录表边缘的批注上，那里用铅笔写着"第三章情绪铺垫"几个小字。窗外闪电劈落的瞬间，他看见陈星屹的瞳孔收缩成两道竖线。
"医学观察需要对照组。"钢笔咔哒一声按回笔帽，金属碰撞声在书架间弹跳。林泓锦的喉结动了动，袖口蹭过纸页时带起一阵油墨味。"你术后三天的数据恰好符合文学创作的——"
陈星屹突然抽走期刊。夹在后面的活页纸雪花般散落，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全是数字与文字的交织。《CX生理参数波动分析》的标题下方，贴着从林泓锦小说里剪下来的段落，红色批注将"台风云团旋转速度"与"术后第三天晨间血压"连成箭头。
铸铁台灯在陈星屹转身时被撞得摇晃，圆锥形光斑扫过抽屉柜的金属把手。林泓锦扑过去的动作太急，病号服口擦过台灯底座，留置针的警报器立刻发出尖锐鸣叫。在刺耳的电子音里，抽屉缝露出的深蓝色信封一角格外刺眼。
"致CX？"陈星屹的虎口卡住抽屉边缘，拇指正好压住信封晕开的钢笔字。输液管突然回血，暗红色的液珠顺着导管爬升，在连接处凝成饱满的一滴。"这是观测数据的第几项参数？"
雨声忽然变得很远。林泓锦看见那滴血落在信封日期栏，2018年9月28日的数字被染成暗褐色。玻璃窗映出两人变形的倒影，陈星屹的轮廓与三年前台风夜的记忆重叠——那天他也是这样伸手，接住低血糖发作的自己。
陈星屹的指腹意识摩挲着血迹边缘，正好是当年林泓锦摔倒时膝盖擦伤的位置。雨点在水幕上扭曲成无数光斑，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压扁。警报器还在响，但频率已经和窗外渐弱的心电监护仪同步。
抽屉完全拉开时发出生锈金属的嘶鸣。陈星屹抽出染血的信封，却在触及内页前停顿。留置针回流的血液在透明导管里画出诡异的螺旋，像他们解剖课上画过的心室剖面图。
"需要我念观测结果吗？"林泓锦的声音卡在警报器的间隙里。钢笔不知何时滚到了抽屉深处，笔帽脱落后露出内侧刻着的日期——正是信封上被血迹覆盖的那天。
陈星屹的呼吸突然很轻。他抽出信封里的活页纸，展开时带起一阵旧纸张的霉味。暴雨在纸面投下水波状的光影，照出抬头那句"当你读到这些数据时"后面被反复涂改的痕迹。
远处住院部的霓虹灯突然亮起，红光透过雨帘在纸上洇开。林泓锦看见陈星屹的睫毛剧烈颤动，在颧骨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他的手指正停在某段被划掉又重写的文字上，那里用红笔标注着"此处应参照CX术后第三天清晨的瞳孔收缩频率"。
警报器终于停止尖叫，但导管里的血珠还在微微晃动。陈星屹将染血的信封装回抽屉，却把那张活页纸折好塞进病号服口袋。他的指尖在口袋边缘停顿，布料下露出监护记录表的一角。
"明天拆线前..."陈星屹转身时雨声忽然变大，他的声音几乎被水声吞没，"给我看看最终观测报告。"
钢制书架在闪电中投下栅栏状的阴影，将林泓锦钉在原地。他的钢笔还躺在抽屉深处，笔尖反射的光正好照在陈星屹离去的背影上。病号服后襟被雨打湿的位置，隐约透出口袋里折叠纸片的轮廓。
雨点击打玻璃的节奏逐渐与心电监护仪同步。林泓锦的腕表表面泛起绿光，秒针划过23:17时，住院部顶楼的手术室灯牌突然亮起。在泛着冷光的"肃静"二字下方，陈星屹的身影正穿过连廊，病号服下摆被风吹得鼓起，像张即将启航的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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