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天台的铁门被撞开时，锈蚀的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尖啸。林泓锦的球鞋碾过门槛缝隙里钻出的蒲公英，黄色花瓣粘在鞋底纹路里，像被踩碎的星光。陈星屹的病号服下摆在六楼的风里翻飞，后背渗出的汗迹在落日中泛着橙红色，整个黄昏都浸透在那片布料里。
"别过来！"他半个身子已经探出栏杆外，右手紧攥着活页夹。金属环在风里叮当作响，散落的纸页拍打着他的手腕，像一群急于逃走的白鸟。
林泓锦在距离他三米处刹住脚步。天台的地砖缝里长青苔，湿滑得让他差点摔倒。他看见陈星屹左脚的鞋带——那个熟悉的急救松开了，在风里飘成一条银线。
"你口袋里掉出来的。"林泓锦举起钢笔，金属外壳的裂痕里渗出蓝墨水，顺着他的虎口往下淌，"内芯刻着今天的日期。"
陈星屹的睫毛颤了一下。他背后是正在沉入城市天际线的太阳，光线像融化的琥珀包裹着他。活页夹突然脱手，纸页如雪片般在他们之间。其中一页擦过林泓锦的脸颊，他闻到了三年前的墨水味。
"2018年文学社朗诵会？"林泓锦接住一张泛黄的照片。面上十七岁的自己站在礼堂光里，衬衫第二颗纽扣反射着舞台灯光，而边缘有半截模糊的衣袖——那是拍摄者没藏好的校服袖口。
陈星屹突然咳嗽起来，锁骨下的银痕在夕照中闪烁。他伸手想抓回飘散的照片，却碰掉了口袋里的金属片。那东西落地时发出清脆的颤音，滚到林泓锦脚边。
是个心电监护仪的电极片，背面手术刀刻满了微小的波浪线。林泓蹲下去捡时，发现每段波峰旁都标注着日期和事件：\
【2019.03.12 台风描写段落朗读时】\
【2020.08.07 讨论《星辰观测指南》第七章时】\
【2021.05.23 拆线室重逢当日】
"这些数据......"林泓锦的停在最新一条记录上，墨还没完全干透，"都是我的生理反应？"
风突然转向。陈星屹的银线从鞋带孔滑脱，在空中绷成一条笔直的亮线。它擦过林泓锦举起的情书复件，纸页上的钢笔字突然开始发光。那些被酒精洇湿的段落浮到空中，化作音符挂在银线上。
"毕业合唱的《星河船歌》？"林泓锦向前迈了一步。他们高三那年，陈星屹曾在音乐课上用手术缝合线演示过弦振动原理。
银线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第一个音符响起时，陈星屹的观测记录全部立了起来，纸缘相互摩擦发出沙沙声。林泓锦看见每页底部都有一行小字：【观测对象瞳孔直径变化与文学描写情感强度正相关】
"你一直在......"
"记录所有变量。"陈星屹终于离开栏杆。他的球鞋碾过一颗生锈的图，金属扭曲的声响混在银线的共鸣里，"包括台风天你低血糖时的静脉收缩速率。"
林泓锦的情书突然挣脱他的手指。纸页在空中舒展成扇形，每一折痕都精准对齐银线上的音符。当陈星屹的呼吸频率达到112次/分时，那些钢笔字开始自动补全被涂改液覆盖的部分：
【我想成为你的观测对象】的墨迹下，渐渐浮现出【我想观测你的每个晨昏】。
"操。"陈星屹突然笑了，嘴角沾着落日最后的光。他拽住银线，五线谱在他们之间震颤，"早知道该用防水墨水。"
林泓锦的膝盖撞到生锈的器械箱。箱盖弹开时，里面滚出十几个线轴，每卷缝合线都打着不同的结。最上面那卷的标签上写着：【备用 共鸣度测试组 No.15】
当他们的同时碰到银线，高中礼堂的钢琴声突然在记忆里炸开。林泓锦看见照片上的自己转过头，十七岁的陈星屹正从镜头外递来一瓶冰镇汽水，瓶身凝结珠滴在快门键上。
"观测对象......"陈星屹的拇指抹过林泓锦掌心的蓝墨水，那里的纹路和他心电图记录的QRS波群一模一样，"就是全部变量。"
天台储水罐突然发出嗡鸣，生锈的表面映出两人模糊的轮廓。银线在他们指间绷紧，奏响的旋律让所有飘散的纸页悬浮成环。林泓锦发现每张观测记录的边缘，都用针尖刻着微星辰坐标——正是今夜木星即将出现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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