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从前

那场火灾的起因至今仍是一个难解的谜团。在那场浩劫中，丧生的不只是江临一人，还有一百八十七位学员、十二位先生以及四位长老，他们的生命如同被烈焰吞噬的尘埃，永远地消散在了那片废墟之中。

之后，筀雾恒进入了漫长的重建期。那段日子似乎没有尽头，一切都显得如此沉重而缓慢。学员们迫于形势，纷纷收拾行囊归家避险，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场所，与那挥之不去的沉寂。

江临在这世间已无父母在堂，唯有寥寥几位挚友，为其料理后事，寄托哀思。

偏偏最不该缺席的秋弦月，回到家中后竟又失去了踪影。贺臣熙烟梦如寄出的信件，也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本就清清冷冷的葬礼，更是荒芜致命。

这场葬礼很简谱，找不到江临的尸身，只捞回来了一点点的骨灰。两人中途都没有说话。

礼结，他们离开的路途，烟梦如终于感到了一丝疲惫，倒在贺臣熙肩上，再也走不动路。

烟梦如喃喃低语，声音如同一缕游丝般飘散在空气中：“师兄，江临死了。”那话语中带着难以言说的痛楚与恍惚。贺臣熙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那“嗯”字极轻极低沉，仿佛从深不见底的幽渊中传来，又似一片羽毛无力地坠落在寂静的湖面，激起微不可察的涟漪。

烟梦如又开口道：“弦月姐姐为何不愿来呢？师姐怎能不来看看江临？”这一次，贺臣熙亦是沉默无言。他心中同样疑惑，却也找不到答案。

自从那场火灾之后，他们一个个都变得沉稳了许多，行事间多了几分成熟与谨慎。然而，心底却仿佛被剜去了一块，留下了一片难以填补的空缺，隐隐作痛，挥之不去。

回去后烟梦如闭关好多天，一直未果。说是闭关，其实只是想一人清净清净。

这些天她想了很多。

为什么偏偏是江临，他那么好的一个人。

秋弦月在哪里。为什么最后一面也不肯来见见师兄。师兄那么喜欢她，她当真如此绝情吗？

一年后，筀雾恒重建了，学业继续。

第一个月，秋弦月没有来。

第二个月，依旧无影。

……

五个月的时光悄然流逝，冬日携着凛冽寒风与漫天白雪翩然而至。在这样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里，那抹久违的身影终于再次映入眼帘——秋弦月，依旧如往昔般温婉而纯净。她轻柔地点缀上一层薄薄的面纱，仿佛将自己隐匿于朦胧雾气之中。

她瘦了不少。但性格依旧，有问有答，对所有人友好温柔。但和烟梦如接触少了。

平时都是烟梦如主动找她。但她回来，第一个见到的确是说悄悄话的同窗。

秋弦月裹着厚实的外衣，迈步踏入了全新的筀雾恒。随着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些早已等候多时的学子们瞬间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一人抛出话语，另一人便迅速接上，声音此起彼伏，像是要将所有好奇与揣测都倾泻而出。

秋弦月知道他们大概考虑的是什么，并不好奇。但不好捂住耳朵避开，偶然听到几个恶劣的词。

“毁容了啊”

“活该”

“无情冷血”

“江临不值”

秋弦月没有理他们，冷静的提着东西回到公斋。

进斋的第一眼她看到了烟梦如。

烟梦如也看到了她，神色仓促，面色冷寂如霜。那些本已涌到唇边的重逢话语，带着熟悉的温度与笑意，却被心底突如其来的一阵梗塞全数压了回去，化作无声的沉默，悬在两人之间。

几个月间，她们除了课堂，没有其他交流。

贺臣熙也没有找她，看来是人旁人一样的想法。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想怎么想就任他们怎么去想吧。

至于昔日的深情，就埋在心底烂掉吧。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往便是如此脆弱。一些琐碎的小事，足以让原本深厚的情感在一日之间变得疏离，更遑论这已是分别的一年零五月，早已物是人非。

在往后的日子里，她一如当初那般，在筀雾恒过着平凡而正常的学习生活，心无旁骛，再不为其他事物所动。

思绪飘回过往，原本的生活应如一潭静谧的湖水，波澜不惊。然而，烟梦如却似一阵无意的风，悄然拂过她的世界，为那片平静的湖面添上了粼粼波光，带来了不曾有过的光彩。而后，又有贺臣熙与江临相继步入她的生活，犹如投下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将往昔的宁静彻底打破，从此波澜壮阔，难复初时模样。

这会儿，她又明白了。湖水那平静而清凉的模样，才是她最初最纯粹的样子。一丝光彩仿若一波水纹，不多时便消失无踪，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