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的冷风在玻璃隔断的办公室里循环,昊昊站在靓崽的办公桌前,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他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黏在皮肤上,像一层挣脱不开的塑料膜。
"所以,这个季度的项目奖金,就真的没有了?"昊昊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靓崽靠在真皮转椅上,慢条斯理地转着手中的万宝龙钢笔。阳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在他锃亮的皮鞋上投下一小块光斑。他抬眼看了看昊昊,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昊昊啊,"靓崽的声音带着几分长辈式的语重心长,"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个位置吗?"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窗户,"从这里看出去,能看到整个园区的风景。但更重要的是——"他忽然前倾身体,"从这里看下去,所有人都很小。"
昊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嗡嗡声,和远处同事们模糊的交谈声。
靓崽忽然笑了,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推到桌子边缘。"坐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信封很厚,边缘被撑得微微鼓起。昊昊盯着它看了两秒,最终还是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五年前,我刚进公司的时候,和你现在一样。"靓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信封,"那时候我的上司是王总,一个喜欢穿三件套西装的老狐狸。我接手第一个大项目时,连续加了三个月班。"
靓崽的眼神飘向远处,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过去的自己。"每天最早来,最晚走,周末都在改方案。三个月后项目上线,客户很满意,王总拍着我的肩膀说'年轻人有前途'。"
"然后呢?"昊昊忍不住问。
"然后?"靓崽冷笑一声,"然后我拿到了当月的工资条,基本工资,一分不多。"他的手指突然用力,钢笔在指间发出轻微的"咔"声,"我去找王总,你知道他说什么?"
昊昊摇了摇头。
"'小靓啊,公司现在困难时期,大家都要有奉献精神。'"靓崽模仿着那种油腻的中年男声,"'你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明年调薪一定优先考虑你。'"
办公室里的温度似乎又低了几度。昊昊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
"那时候我才明白一个道理,"靓崽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在职场里,上司压榨下属是天经地义的事。不给钱?那是常态。"
昊昊的眉头皱了起来:"但这不公平..."
"公平?"靓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昊昊,你以为职场是什么地方?慈善机构?"他忽然站起身,绕过办公桌,靠在桌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昊昊,"我告诉你,职场就是食物链。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他的影子笼罩着昊昊,像一片挥之不去的乌云。
"后来呢?"昊昊的声音有些干涩。
"后来我学聪明了。"靓崽走回座位,从抽屉里拿出一包中华,抽出一支点燃,"我开始观察王总怎么做事。他从不自己写报告,都是让下属写然后署他的名字;他报销的餐饮费总是比实际多30%;他..."
烟雾在两人之间缭绕,形成一道模糊的屏障。
"一年后我升了小组长,"靓崽继续说,"手下管着三个人。第一次发奖金时,我把大头都留给了自己,只给他们象征性地分了一点。"他弹了弹烟灰,"结果你猜怎么着?第二个月,三个人全辞职了。"
昊昊的眼睛瞪大了:"所以..."
"所以我学到了第二个道理,"靓崽把烟摁灭在陶瓷烟灰缸里,"当你成了上司,就得给下面分钱。不分?团队就散了。"
办公室外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昊昊盯着那个牛皮纸信封,忽然明白了什么。
靓崽注意到他的目光,把信封又往前推了推:"这个项目,公司批了十万奖金。按照规矩,我拿六成,剩下的..."他的手指在信封上点了点,"是你的。"
昊昊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想起自己为了这个项目熬过的无数个夜晚,修改了十七次的方案,客户无休止的刁难...而现在,这个鼓鼓的信封就在眼前。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昊昊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靓崽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容:"因为我看得出来,你和五年前的我一样。"他站起身,走到昊昊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总有一天你会坐在我这个位置,到时候你就会明白——"
他的声音忽然压低:"职场里没有对错,只有规则。在上司的位置上,要学会压榨;在下属的位置上,要学会忍耐;而当你有权力分配时,必须学会分享。"
昊昊的手指触碰到了信封的边缘,牛皮纸的质感粗糙而真实。他忽然明白了靓崽今天这堂课的意义——这不是关于一个季度的奖金,而是关于整个职业生涯的潜规则。
"谢谢...靓哥。"昊昊最终拿起了信封,感觉比想象中更沉。
靓崽走回窗前,背对着昊昊:"记住,当你还是个虾米的时候,被吃是常态;等你有朝一日成了大鱼..."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你会发现,不吃虾米,你自己也活不下去。"
阳光在玻璃幕墙上反射,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昊昊攥紧了信封,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改变。办公室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