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拆封的观测手册

清晨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在沈梦的课桌上投下菱形光斑。她翻开《星轨观测手册》，昨夜夹在书里的星空棒棒糖糖纸悄然滑落，背面那行没写完的字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前排的林小棠突然转身，马尾辫扫过沈梦的笔记本：“嘿，韩烁今早又给你带早餐了？”

搪瓷饭盒里是温热的虾仁粥，还有她最爱吃的蛋黄烧卖。沈梦想起半小时前在教室门口，韩烁将饭盒塞给她时，耳尖红得比烧卖上的虾籽还要鲜艳。他只说了句“趁热吃”，就迅速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白色校服后领翘着一角，像只想要展翅却又胆怯的鸽子。

“你们俩到底什么时候官宣啊？”林小棠托腮看着斜后方正在刷题的韩烁，“全班都知道他把物理竞赛保送名额让给你了，连老班都在猜你们是不是早恋。”

钢笔尖在纸上洇开墨点。沈梦想起上周教务处公示栏，韩烁的名字从保送名单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名字。那天傍晚她在实验室找到他，他正对着显微镜调焦距，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颤动的阴影：“你更需要这个名额。”

“可你准备了三年……”她的声音被显微镜的嗡鸣吞没。韩烁忽然转头看她，镜片后的瞳孔映着实验台的冷光：“我说过，你是特别的。”

午休时图书馆格外安静。沈梦抱着观测手册往老位置走，路过文学区时，听见几个女生在小声议论：“韩烁昨天在篮球场救的那个女生，后来好像哭着跑了？”“谁让他拒绝得那么直接，说‘我有想等的人’……”

脚步突然踉跄。沈梦攥紧手册封面，指腹触到昨夜韩烁翻书时留下的折痕。金属盒在书架后发出轻响，她蹲下身，发现里面多了个信封，封口处贴着猎户座的贴纸——那是她前几天送他的文具。

信封里是张星图，用银色彩铅标注着夏季大三角的位置。在织女星旁，韩烁用尺子画了条极细的线，末端写着：“这里到地球的距离，是我练习说‘我喜欢你’的次数。”

“在看什么？”清冷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沈梦慌忙把信纸塞回信封，抬头看见韩烁手里抱着一摞《天体物理学导论》，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没扣，露出少年清瘦的锁骨，像天鹅颈下的月光。

“没、没什么！”她的耳尖发烫，起身时撞翻了金属盒。玻璃弹珠滚落在韩烁脚边，他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她刚才攥皱的信纸边缘。两人同时伸手，掌心在弹珠上方相触，像两片云轻轻擦过对方的轨迹。

韩烁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将弹珠放进她掌心。他的拇指擦过她虎口处的茧——那是常年握笔做天文笔记留下的痕迹。沈梦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静谧的图书馆里，像远处传来的潮汐。

“下周末有英仙座流星雨。”韩烁松开手，退后半步，声音却比平时低了半度，“老地方，要不要一起看？”

晚霞染红图书馆穹顶时，沈梦坐在台阶上翻观测手册。书页间掉出张书签，是去年她送他的银杏叶标本，叶脉间用极细的字迹写着：“你指向星空时，眼睛比北极星还亮。”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林小棠发来消息：【刚才看见韩烁在便利店买星空投影灯，他居然会买这种东西？】附带一张模糊的照片，少年站在货架前，指尖抚过包装上的星座图案，侧脸被暖黄的灯光镀上金边。

夜风带来栀子花的香气。沈梦想起七岁那年，韩烁为了帮她捡挂在树上的风筝，划破了校服袖子，却把风筝藏在背后，直到她破涕为笑才拿出来。现在的他，依然会在她研究星图时，默默递来温热的奶茶，在她打哈欠时，把校服披在她肩头。

周五傍晚的教室只剩他们两人。韩烁在黑板上写物理公式，粉笔灰落在他发梢，像撒了把碎钻。沈梦抱着作业本路过，看见他草稿纸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举着望远镜看向星空，旁边写着：“如果望远镜能看见心跳，你会发现我每次看你时，都在闪烁。”

“发什么呆？”韩烁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他转身时，粉笔灰簌簌落下，有几片沾在他睫毛上。沈梦伸手替他拂去，指尖即将触到皮肤时，却被他突然握住手腕。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走廊尽头的夕阳将两人影子拉得老长，韩烁的拇指轻轻摩挲她手腕内侧，那里有块淡淡的胎记，形状像颗小星球。他的呼吸拂过她耳尖，带着柠檬汽水的清冽：“沈梦，其实我……”

窗外突然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韩烁猛地松手，转身抓起书包：“该、该走了。”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校服后领依然翘着，像只受到惊吓的鸟。

回家的巷子里，沈梦看见便利店橱窗里的星空投影灯。玻璃上凝结着水汽，映出她泛红的脸颊。她想起刚才在教室，韩烁没说完的话，想起他藏在金属盒里的星图，想起每个并肩看星星的夜晚，他总是把最亮的那颗指给她看。

手机震动，收到韩烁的消息：【明晚八点，老地方。记得带外套，会降温。】

夜风卷起她的马尾，带来远处夜市的喧闹。沈梦摸着口袋里的信封，指尖触到星图上那行字。她忽然明白，有些秘密像星轨，需要穿过漫长的时光，才能在某个夏夜，与另一颗星相遇。

图书馆的金属盒里，星空投影灯的包装纸被轻轻展开。韩烁看着里面的说明书，耳尖发烫。他想起刚才在教室，差一点就说出口的话，想起她替他拂去粉笔灰时，指尖的温度。

窗外，英仙座的流星雨正在赶来的路上。而有些话，即将在星光下，完成漫长的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