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下的时差

周六晚七点五十九分，沈梦站在图书馆天台风口处，校服外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攥紧帆布包里的保温杯，里面是按韩烁口味泡的柠檬薄荷茶，杯底沉着两颗单晶冰糖——就像她藏在心底的话，甜得小心翼翼。

“来得很早。”韩烁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他背着黑色双肩包，手里提着个方形纸袋，脚步比平时轻了些，像是怕踩碎月光。沈梦看见他卫衣帽子上沾着片树叶，想说“你头上有东西”，出口却变成：“投影灯带来了吗？”

金属支架在地面发出轻响。韩烁组装投影灯时，指尖在螺丝孔处打滑两次。沈梦注意到他换了新的黑色手环，露出的腕骨比上次见面时更突出了些——大概是最近熬夜刷题的缘故。她想起上周替他送作业本到办公室，听见老师说“韩烁的竞赛笔记都整理给沈梦了，自己却在补其他科目”。

“看镜头。”韩烁忽然举起手机。沈梦慌忙抬头，看见他手机屏幕里映出自己的倒影：耳尖泛红，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校服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扣错了位置。镜头里的少年微微弯腰，替她调整纽扣，指尖擦过锁骨下方的皮肤，像流星划过大气层般短暂灼热。

投影灯亮起的瞬间，天台被璀璨星河流淌。英仙座的轨迹在穹顶蔓延，织女星与牛郎星隔着银河遥遥相望。沈梦蹲在投影灯旁，指尖追着光束跑：“你看，流星来了！”话音未落，一颗绿色火流星划过天际，她下意识抓住韩烁的手腕，却在触到皮肤的瞬间像被烫到般缩回手。

韩烁的手腕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盯着自己被抓住的位置，喉结滚动两下，转身从纸袋里拿出个铁皮盒子：“给你的。”盒子里是手工雕刻的星轨摆件，底座刻着“Perseids 2025”，还有行极小的字：“每道流星都是我没说出口的‘你好’”。

“好漂亮……”沈梦的指尖抚过北斗七星的纹路，忽然触到摆件边缘的毛刺。她想起上个月在他家写作业，看见他书桌上摆着雕刻刀和砂纸，当时他说“在做无用的东西”，原来指的是这个。

风突然变大，投影灯的光束被吹得摇曳不定。韩烁伸手去扶支架，却被沈梦的书包带绊倒，两人同时跌坐在地。他的手臂下意识环住她的腰，掌心隔着衬衫布料，能感受到她腰侧淡淡的体温。沈梦闻到他身上的雪松洗衣液味道，混着夜风里的青草香，像团温柔的雾将她裹住。

“对、对不起……”韩烁迅速撤手，后背撞上金属围栏。月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细密的汗珠从鬓角滑落。沈梦慌忙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发绳缠在了他的手环上。两人同时伸手去解，呼吸交缠在咫尺之间，能听见彼此加速的心跳声，像两对相撞的脉冲星。

发绳终于松开时，韩烁的手环被扯掉在地。沈梦弯腰去捡，看见内侧刻着行小字：“Mars is closer than you think”。她指尖一颤，手环从掌心滑落，滚到投影灯旁，恰好将织女星的位置框成心型。

“那是……”她想问，却被韩烁突然递来的保温杯打断。薄荷茶香混着柠檬的酸，在舌尖漾开。沈梦看见他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突然想起初中时，他替她挡住高年级的欺凌者，事后也是这样红着耳朵，把润喉糖塞进她手里就跑。

十二点的钟声从远处教堂传来。流星雨进入极大期，银色轨迹在天幕纵横。沈梦仰头看着，忽然感觉有片阴影笼罩下来——韩烁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风口。他的下巴几乎要碰到她的发顶，呼吸拂过她后颈：“许个愿吧。”

她闭上眼睛，却在心底清清楚楚地想：“我希望你知道，我也在看你。”

返程的巷子里，两人隔着半米距离走着。韩烁的影子总是不自觉地往她那边倾斜，像株向日葵在寻找光源。路过便利店时，他忽然停住：“要喝热可可吗？”

在等待加热的间隙，沈梦看见玻璃倒影里，自己和韩烁的影子挨得很近，几乎要重叠在一起。他的手指在柜台上轻敲，节奏和她心跳的频率莫名吻合。当店员递来可可时，两人同时伸手，指尖在杯壁上相触，温度透过陶瓷传来，比热可可更烫。

“其实……”

“那个……”

话同时出口，又同时被咽回去。韩烁低头看着可可表面的奶泡，沈梦盯着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便利店的暖光里，有细碎的流星碎屑般的东西在流动，那是他们没说出口的话，在时光里悄悄凝结成星。

临睡前，沈梦打开手机相册，发现韩烁今晚偷拍的照片被他偷偷修过：她耳尖的红被调得柔和，校服纽扣被P得整整齐齐，背景里的星轨刚好在她头顶形成个光圈。照片备注是：“第108次观测到的超新星爆发”。

而韩烁在天台围栏上，用钥匙尖刻下的小字正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当英仙座流星雨划过你眼底时，我的心跳正在经历第214次脉冲震荡。”

有些故事，像星轨一样漫长。他们在各自的轨道上发光，以为相隔光年，却不知道彼此的引力早已在时空里织成密网。下一颗流星坠落时，或许会有人先迈出那半米的距离，或许不会，但此刻的月光，已经足够温柔地包裹住所有未说出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