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力波的时差修正

深秋的雾气像层薄纱，裹住华硕高中的教学楼。沈梦站在教室门口，看着韩烁桌上的蓝宝石耳钉发呆。耳钉旁是她送的星空棒棒糖，糖纸被折成小船，停在物理竞赛获奖证书上——那是黎雨替他领的奖。

“沈梦，有人找你。”林小棠的声音打断思绪。走廊尽头，黎雨穿着米色风衣向她招手，发梢挂着雾珠，像缀着碎钻的星芒。沈梦想起冷战前最后一次见她，女生靠在韩烁肩头的模样，指甲不自觉掐进掌心。

“其实我早就想找你了。”黎雨递来个信封，“韩烁学长让我转交给你的。”信封上贴着猎户座邮票，邮戳日期是三天前——正是他们在医务室吵架的那天。沈梦盯着信封上的“沈梦亲启”，笔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洇开小片墨渍，像他每次写她名字时的用力。

信封里是张星图，用银色彩铅标注着M31仙女座星系的位置。在星系边缘，韩烁用尺子画了条极细的线，末端写着：“这里到地球的距离是254万光年，而我到你的距离，是12天未说出口的‘对不起’。”信纸背面是密密麻麻的公式，推导的是引力波穿越星际的时间差。

“那天在活动室，我只是问他题而已。”黎雨忽然开口，“其实……我有喜欢的人，是隔壁班的天文社社长。”她掏出手机，相册里是个男生在调试望远镜的背影，和韩烁的侧影重叠在一起，“韩烁学长知道后，还帮我分析过他的星座呢。”

雾气在玻璃上凝结成水珠。沈梦想起韩烁曾说“星座配对都是伪科学”，却在她好奇时，认真研究她的星盘到凌晨。原来有些温柔，从来都只属于她一个人。

“还有这个。”黎雨从口袋里拿出个小袋子，“学长说你可能需要这个。”袋子里是她上周做实验时打碎的显微镜玻片，被小心翼翼地粘成完整的圆形，边缘用金属线包好，做成了标本框。

午休时的图书馆飘着咖啡豆香气。沈梦抱着星图往老位置走，路过文学区时，听见两个女生在议论：“听说韩烁把建模大赛奖金全捐了？”“对啊，黎雨说他是为了给某人买天文望远镜配件……”

脚步突然轻快起来。金属盒在书架后发出轻响，她蹲下身，发现里面多了个温控杯，杯身上印着她手绘的小太阳图案，旁边压着张纸条：“测试显示，此杯可保持55℃恒温，适配沈梦牌奶茶的最佳饮用温度。”

“在看什么？”清冷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沈梦抬头，看见韩烁手里抱着《广义相对论》，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没扣，露出锁骨下方的红痕——那是上次替她挡盐酸时留下的。他的眼窝比之前更深了些，像是被夜色浸过的月亮。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韩烁的指尖在书脊上摩挲，像在计算引力波的轨迹。沈梦注意到他手腕上又戴上了旧手环，“Mars”的刻字被磨得发亮，旁边缠着她的红绳，像两条终于交汇的星轨。

“对不起。”他们再次异口同声。雾气从窗户缝钻进来，在两人之间织出柔软的帘幕。沈梦看见韩烁耳尖泛起薄红，突然想起七岁那年，他把最后一颗糖分给她时，也是这样红着耳朵，说“其实我不爱吃甜”。

“黎雨说……”

“我本该解释……”

话又同时出口。韩烁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遥控器，按下按钮的瞬间，图书馆穹顶亮起璀璨星芒——是他用建模大赛奖金买的全息星象仪，此刻正投影出他们第一次看流星雨的英仙座轨迹。

“那天在天台，我本来想告诉你……”他的声音被星河流淌声吞没，“蓝宝石耳钉是配套的，因为你说过喜欢天鹅座β星的蓝。”沈梦想起半年前的闲聊，她随口提过“β星的蓝像眼泪”，没想到他记到现在。

星象仪的光束扫过他眼底，那里盛着比任何恒星都要明亮的光。沈梦摸出牛仔裤口袋里的耳钉盒，将蓝宝石轻轻戴上，耳尖的重量像他每次欲言又止的触碰。韩烁的瞳孔骤然收缩，伸手替她调整耳钉位置，指尖擦过耳垂，像流星划过大气层般短暂灼热。

“其实我……”沈梦刚开口，就被图书馆的闭馆铃声打断。韩烁慌乱地关掉星象仪，遥控器却不小心掉在地上。两人同时弯腰去捡，额头轻轻相撞，发出“咚”的一声响。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沈梦闻到他身上的雪松洗衣液味道，混着若有若无的碘伏气息。韩烁的手掌撑在她身侧的书架上，形成道温柔的屏障。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和他的共振成同一频率，像两颗终于捕捉到对方引力波的中子星。

“疼吗？”他的气息拂过她发顶。沈梦摇头，却在抬头时，看见他眼中倒映的银河——那是比任何道歉都要真挚的光，是跨越12天沉默宇宙的，直达心底的信号。

离开图书馆时，雾气已经散了。深秋的阳光穿过香樟树，在韩烁发梢织出金色的网。沈梦看着他校服后领翘着的一角，忽然伸手替他抚平，指尖在布料上停留半秒，像触碰一颗终于稳定运行的恒星。

“明天周末，”韩烁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天文台有公众开放日，要不要……一起去？”他的手指在裤兜里捏着张门票，票根处印着“情侣套票”的字样，是他排了三个小时队买到的。

沈梦看着他耳尖的红，想起星图上的254万光年，想起引力波的时差公式，想起金属盒里的温控杯。她听见自己说：“好。不过这次，不准再让我误会你的‘天文观测’是和别人。”

韩烁突然笑了，露出她好久没见的、像小太阳般的笑容：“我的观测记录里，永远只存着一个坐标系。”他顿了顿，从书包里掏出个纸袋，里面是她最爱吃的蛋黄烧卖，“而且，某人的早餐补给已经中断12天，需要立即启动紧急投喂程序。”

烧卖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镜片。沈梦接过纸袋，指尖触到里面还贴着张便签：“计算显示，你每冷战一天，我的宇宙温度下降0.5K，现在急需小太阳的辐射供暖。”

深秋的风带来桂花的香气。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终于不再像两颗平行的星轨。沈梦看着韩烁手腕上交织的红绳与手环，忽然明白：有些误会像暂时遮挡星光的雾，但只要愿意等待雾散，就会看见始终在原位闪耀的恒星。

而此刻，他们的引力波终于穿越了沉默的宇宙，在时空的某一点，激起璀璨的涟漪——那是比任何表白都要动人的共振，是两颗星球终于校准了时差的，温柔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