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念盯着冰箱里的食材发了十分钟呆。明天是她二十五岁生日，也是父亲去世后的第五个生日。前四年她都是独自在厨房用工作麻痹自己，今年却反常地请了假。
手机震动起来，李雯的名字跳上屏幕："洛小姐，总裁希望您今天下午三点能到江南春后厨一趟。"
"今天？"洛小念皱眉，"合约里没说..."
"是临时品鉴会，按三倍时薪计算。"李雯补充道，"总裁特意强调，希望您带上父亲留下的那本红色笔记本。"
洛小念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书架上的旧笔记本。那是父亲的宝贝，记录了他三十年厨师生涯的所有心得。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塞进了包里。
江南春的后厨静得出奇。往常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响起锅碗瓢盆的交响曲。洛小念推开门，发现整个厨房被重新布置过——中央料理台上摆着全套传统厨具，角落里甚至支起了一个小型炭火炉。
"来得正好。"
欧阳零从储藏室走出来，今天他没穿西装，而是套了件深蓝色棉麻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洛小念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像是熬了夜。
"什么品鉴会需要这么复古的装备？"她放下包，环顾四周，"其他评委呢？"
"没有评委。"欧阳零打开炭火炉，"只有一道菜。"
他从保温箱里取出一个青瓷碗，掀开盖子——琥珀色的汤里沉着几块晶莹剔透的肉，上面点缀着嫩黄的桂花。
洛小念的呼吸停滞了。
"这是..."
"洛氏秘制桂花蜜汁火方。"欧阳零轻声说，"按你父亲1989年的配方复原的。"
洛小念的指尖微微发抖。这道菜是父亲的招牌，每年生日才会做给她吃。父亲去世后，她试过无数次都无法复制那个味道。
"尝尝看。"欧阳零递过筷子，"我找了五位江南春的老师傅求证细节，但关键的腌制时间只能猜测。"
第一口下去，洛小念的眼眶瞬间湿润。蜜汁的甜度、火腿的咸鲜、桂花的香气，完美复刻了记忆中的味道。甚至连肉质的纤维感都一模一样——父亲总是坚持用特定部位，说那里的肌肉纹理最均匀。
"怎么..."她的声音哽住了，"你怎么知道..."
"你父亲的笔记本第73页。"欧阳零指了指她包里的红本子，"虽然关键步骤用了暗语，但结合老师傅们的回忆，基本能推断出来。"
洛小念急忙翻开笔记本，果然在第73页找到了那道菜的记录。只是父亲习惯性地用各种代号代替具体操作——"老地方"指的是特定产地的火腿，"三更火"是炭火煨制三小时...
"你破解了父亲的密码？"
欧阳零的嘴角微微上扬："小时候他教我做菜，总说'火候要像对待初恋'——七分热情三分克制。"他拿起汤勺轻轻搅动，"我猜'三更火'就是炭火煨足三小时，中途不能开盖。"
一滴泪砸在笔记本上。洛小念慌忙用手去擦，却被欧阳零握住了手腕。
"生日快乐，小念。"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没有姓，没有客套的"小姐"。洛小念抬起头，发现他的眼睛在炉火映照下呈现出罕见的暖棕色，像是秋日午后的阳光透过威士忌杯。
"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员工档案。"他松开手，"不过真正确认是你生日的，是这个。"
欧阳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七岁的小念坐在厨房角落，面前摆着插了蜡烛的小蛋糕，父亲正弯腰为她擦去脸上的奶油。
"王师傅给我的。他说每年这天，洛师傅都会请假给你过生日。"
洛小念接过照片，指尖擦过父亲年轻的笑脸。五年了，她第一次在生日这天感受到温暖，而不是刺骨的孤独。
"谢谢。"她轻声说，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今天叫我来就为了..."
"还有这个。"欧阳零从料理台下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打开看看。"
盒子里是一套专业刀具，刀柄上刻着精细的桂花纹路——和她父亲那套几乎一模一样。
"不可能..."洛小念震惊地抚过刀面，"这套刀早就停产了！"
"日本刀匠山本健一的收官之作。我找到他退休前的最后一批胚料。"欧阳零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柔和，"你父亲那套被拍卖时，我就想买下来还给你。可惜晚了一步。"
洛小念突然想起什么："等等，1989年...那时候你才十岁出头，怎么可能记得这么清楚？"
欧阳零转身调整炭火，避开她的视线："有些味道，一辈子都忘不掉。"
厨房陷入沉默，只有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洛小念看着欧阳零的侧脸，那道细小的疤痕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拥有一切的男人，或许比她想象中更孤独。
"我有个请求。"她鼓起勇气，"下周的美食博览会，你能和我一起去吗？他们邀请我做创新菜展示..."
欧阳零挑眉："以什么身份？雇主还是..."
"搭档。"洛小念直视他的眼睛，"我想复原父亲当年没完成的那道融合菜。"
欧阳零的瞳孔微微扩大。他知道那是什么——洛明远生前最后的研究课题，将法式烹饪技法和传统江南风味结合。当年这道未完成的菜，曾让年幼的他第一次感受到食物可以成为艺术。
"成交。"他伸出手，"不过有个条件——用我的私人厨房做试验。"
洛小念握住他的手："为什么？"
"因为..."欧阳零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手背，"我想看你父亲笔记本里的其他'密码'。"
两人的手在炭火上方交握，温度从接触点蔓延开来。洛小念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曾经讨厌的男人，产生了某种陌生的悸动。
美食博览会当天，洛小念穿着父亲留下的厨师服站在展台前。这件曾经宽大的衣服现在刚好合身，袖口绣着的"洛"字已经有些褪色。
"紧张？"欧阳零在她耳边低语。今天他难得地没穿正装，而是选择了深色高领毛衣配西裤，看上去更像一位美食家而非商业巨头。
"有点。"洛小念调整着灶台火候，"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
"当他们不存在。"欧阳零递过准备好的食材，"就像在你父亲的后厨，只有食物和食客。"
三小时的展示中，他们默契得像合作多年的搭档。欧阳零精准地预判她每个需求——递刀、控火、摆盘，甚至在她额头渗出细汗时及时递上毛巾。当他们端出改良版的"蟹粉马卡龙"时，评委席爆发出惊叹。
"难以置信！"首席评委举着咬了一半的点心，"蟹黄的鲜香和马卡龙的甜脆居然能如此和谐！"
领奖台上，洛小念看着身旁为她举话筒的欧阳零，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一句话：最好的料理需要两颗同步的心。
回程的车上，洛小念疲惫地靠在窗边。兴奋过后的空虚感袭来，她多希望父亲能看到今天的成功。
"你父亲会骄傲的。"欧阳零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那道蟹粉马卡龙，比他当年的构想更完美。"
洛小念转头看他："你真的记得这么清楚？"
车驶过隧道，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欧阳零的轮廓显得格外深邃："那是我母亲去世前，最后一次露出笑容。"
车停在洛小念公寓楼下，雨又开始下。欧阳零撑伞送她到门口，两人在狭窄的屋檐下挨得很近。洛小念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清新。
"今天..."她抬头想道谢，却发现欧阳零正凝视着她，目光柔软得不像话。
"小念，我..."
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欧阳零皱眉看了眼屏幕，表情瞬间冷峻："必须接。"
洛小念点点头，看着他走到几步外低声交谈。雨幕中，他的背影又恢复了那种熟悉的疏离感。几分钟后，他回来时，眼中先前的温情已荡然无存。
"抱歉，有急事。"他将伞塞给她，"明天我会派人来取设备。"
洛小念站在雨中，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她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不只是误会和偏见，还有整个世界的距离。
那晚，她辗转难眠。凌晨三点，手机震动。一条来自欧阳零的消息：
"博览会获奖菜谱第14步，你少写了一个关键细节——柠檬汁要在离火后加，否则会发苦。你父亲当年也是这么骗我的，害我浪费了三斤蟹黄。"
洛小念盯着屏幕，嘴角不自觉上扬。她回复："故意的。真正的秘诀在第15步——加一撮海盐，能中和所有苦涩。"
消息显示已读，但久久没有回复。就在她准备放下手机时，一条新消息弹出：
"有些苦涩，连海盐也中和不了。晚安，生日快乐。"
洛小念将手机贴在胸口，那里跳动着一颗越来越不听话的心。窗外，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秘密落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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