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魏朵这一声冷哼,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谁人不知这位将军从不顾及旁人颜面,若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他当众驳了面子,那可是再也找不回来的。
几个知晓当年旧事的老臣偷眼打量着魏朵冷峻的侧颜,忽而想起。
这位大将军,与当年的郑家女郎也是自幼相识的啊......
待群臣战战兢兢退朝后,魏朵径直出了宫门。
刚翻身上马,便瞧见魏渠正往拱门方向去。那人依旧是一副眉眼含笑的风流模样,打马经过时不知惹了多少宫娥暗送秋波。
魏渠是去见魏劭的。
自新朝建立以来,他唯一要务便是查清当年楚玉的遭遇。
如今水落石出,自然要亲自禀明魏劭。
他去的并非庄严的议事大殿,而是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僻静小院。
这里的布局陈设与整个皇宫格格不入,俨然是当年魏府中楚玉所住院落的翻版。
可他们心里都清楚,那个幼时的小院早已不复存在,正如它的主人再也回不来一样。
魏劭轻手轻脚推开院门时,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恍惚间,他总觉得下一刻就会看见那个娇憨的少女揉着眼睛推开房门,冲他露出羞怯的笑靥。
过了这么久,想起来心口还是疼得发颤。
魏劭永远忘不了当自己攻下良崖国、志得意满踏入宫殿时,见到心上人冰冷尸身的感受。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有没有哭,只记得他的心仿佛被人生生撕成了两半。
过往的回忆如同扎进血肉的刺,每次想起都让他鲜血淋漓。
他无时无刻不在懊悔,为什么当时不能再强硬些?为什么不能再强大些?为什么没派更多人保护她?
听到身后脚步声,魏劭迅速敛去面上痛色,恢复了平静。
见是魏渠,他索性关上房门,在院中石桌旁坐下。
两人相对无言。
魏渠沉默着取出查证多时的密报,魏劭的视线一寸寸扫过那些白纸黑字,眼眶渐渐泛红,最后几乎要拿不稳手上的信笺,心中疼得几乎要呕出血来。
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玉儿曾遭受过这般痛苦。
被山匪所劫,被苏娥皇的人截杀之后被刘琰带进宫中,委身侍奉杀死表兄的仇人,甚至.....甚至......
魏渠静静看着魏劭颤抖的双手,面上似是看不出一点痛苦之色。
早在查出真相那日,他的痛楚不比魏劭少半分。
但此刻他只能强自压抑自己的痛苦,连光明正大为她痛哭一场的资格都没有。
魏劭“魏渠,”
魏劭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魏劭“我们多久...没见到她了?”
魏渠的眼神恍惚了一瞬。
那时粮种出了问题,所有证据都指向楚玉和魏俨。
一个是与魏劭青梅竹马却被乔家女横刀夺爱的表妹,一个是边州陈滂之子、有异心的外人。
族中群情激愤,叫嚣着要严惩二人,即便朱夫人拖着病体极力为楚玉辩解,也无人理会。
最终魏劭只能将楚玉与魏俨送出渔郡,派魏枭率兵随行保护。
那时的自己在做什么?
魏渠记得,他看着魏枭主动请命的背影,只差一步就能抢先开口。
就是这一步之差,让他此生再无缘见她一面。
后来魏枭与魏俨的死讯传来,楚玉下落不明。魏劭几乎抛却所有理智,亲自率军在周边搜寻了整整三月。
而领兵协助的正是魏渠。
他眼睁睁看着主公一日比一日沉默,眼中的光亮也一日日黯淡下去,最终化作深不见底的绝望。
魏劭“那些人说什么有什么要紧......我为什么要让她走...
魏劭为什么要让她......让她最后记得的,是我不信她......”
魏渠看着魏劭通红的眼眶,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当年楚玉当年丛争辩到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化作一潭死水的模样。
那眼神像钝刀般,至今仍一下下凌迟着他的心。
魏劭“她怎么那么傻......什么贞洁名声......什么辱没门楣.....这世上有什么能比她更重要?”
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石桌上,魏劭始终认为,是自己亲手将楚玉推上了绝路。
是他让那个怕黑怕疼的小姑娘,觉得这世间再无依靠,才会决然赴死。
可是斯人已逝,他还能做什么呢?